没待一会儿,楚岐就出来了。
他今天穿得普通,白底的内衬,浅蓝的纱制外袍,像一缕春风,柔柔拂面而来。
还没走到近处,程文杰就站起来了。
他看见楚岐在笑,有了想跑的念头。
等人开口,一句话落,他才发现不是楚岐总在笑,他是长了一张笑唇,唇角微微扬着,两端有浅浅的梨涡,看起来是在笑。
之前见面,他不是在吃喝就是忙着行酒令,程文杰都没注意到。
“你今天就来还风筝的?”楚岐问他。
他当然不是只还风筝,但这哪里能直接开口说?
程文杰没跟这么直接的人打过交道,一时有点窘迫。
来时没做准备,左思右想,也就一个诗会的邀请,要问问楚岐意思。
所以他跟楚岐说过阵子他家开诗会,问楚岐有没空来。
楚岐眼睫一垂一抬,就在他身上扫视过,“你家开诗会,我为什么要去?”
开了话头,程文杰能跟他说上话,“别人家的诗会,你也去了啊。”
楚岐给他挖坑,“我爹接了帖子,不好驳面子,所以我去了。”
程文杰顺着话就说:“哦,那我让我娘给你下帖子。”
楚岐这次是真笑了,程文杰稍微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一瞬间,几个哥哥跟他讲的要厚脸皮、不要脸的话都在脑海里循环出现,好歹让他稳住了屁股,没立刻弹起来跑掉。
他不会调情,讲点硬话像是撒娇,“你说话怎么都带个坑?”
他想找回一点面子,也说:“你肯定懂我意思,不然你怎么会认为我、我……”
我了半天,后一句“相中你了”没法讲出口。
脸色越憋越红,程文杰脾气都要憋出来了。
心想要是楚岐再火上浇油为难他,非要他说个一二三四,他就走。
但楚岐不按常理出牌,没刁难他,却换了一种方式让他坐立不安,“是啊,我懂你意思。”
后面的话,不需要说,双方都明白。
既然懂,那现在的交流都有试探的意思。
若合适,两家长辈就要接触了。
程文杰眼睛亮了亮,因知道这个,最让他忐忑的情绪散去,让他拘束感顿时消失无影。
他再问楚岐要不要去诗会,楚岐就问他日子。
程文杰说还没定下日子。
讲这个,他挺心虚的,背地里打探人家的事,总归不合适。
楚岐当他是心虚日子没定,像说空话,就说他最近不忙。
话没给满,没说一定有空去,双方都留了余地。
但程文杰听了,只当是答应,展颜一笑,有少年气的洒脱。
“那我回家写帖子了。”
他从前跟楚岐不熟,又是适龄,上门不宜久留,话到这里,告辞刚刚好。
他一走,楚岐就被他爹叫去问话。他爹是夫郎,对他性格最是头疼,总觉着太过外放了不好。
这性子,同龄人喜欢,换到长辈那里,就不喜欢了。
在家里另说,出嫁总要吃亏。
看他谁也没相中时,家里急,怕拖久了,没好的。
有相中的,又不安。一来程家门第太高了,程文杰还是大房的嫡次子,不说他一家子的官运了,单说程文杰闻名在外的“小祖宗”外号,都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楚岐去过的诗会多,每次去前,都要被嘱咐一回,听多了,对程文杰就有了印象。
这么一来,两人若参加同一场诗会,他总会多看几眼。
兴趣不提,反正长得挺养眼。
多次观察下来,结合他在其他书生那里听来的风评,再在别人议论程文杰时往深了打听几句,感觉人也没那么离谱,就是一个被宠娇了的小少爷罢了。
有那家世,骄纵一点也没什么。
这次问话,就是问他想好了没有。
楚岐想好了,“他没进官场,上面有父兄顶着,糟心事儿不会多。在家受宠,看着也是护短的性格。再者,我看他挺单纯的,没弯弯肠子。”
敏感了些,一句话一个动作,心里九曲十八弯的,但没弯出坏心思,基本都自己消化了。
楚岐不能完全猜透他,也不想费尽心思去琢磨,累死累活,猜错了还平添隔阂。只论程文杰表现出来的一面,他觉得好懂也好哄。
要说心意,他就说:“长得挺好看。”
看他爹脸色还成,往后补了一句,“闲来没事逗逗大美人,也挺有意思。”
后续挨骂也挺有意思。
程文杰不知道楚岐挨骂了,他从楚家离开,来不及回家就去吏部找他大哥,头等大事就是让出去打听楚岐行踪的人都回来,不用打探了。
程文瑞叫人给他倒茶,他急得很,没心思喝,听程文瑞说人已经回来了,他先松了口气,陡然又提起,“怎么回来了?都打听完了?”
程文瑞是找方余问的。方余跟楚岐是邻居,两人十来年的交情,了解的事情不说多详细,但比叫人出去打听要快,也要隐秘。
而且这件事,是不需要瞒着楚家的。
一般有意结亲,私下都会打听询问,这表示上心了。
楚家有意,过不久也要打听程文杰的。
程文杰听他说完,眼睛都不眨了,“那怎么办?外面都说我坏话,我又没怎么他们。”
程文瑞说开年后他有阵子没去模拟考场了,新考区建好了,等着挑日子开张,让他近日多忙忙。
这事儿忙开,京都书生都会听说。
模拟考场有准备“普通考区”,给寒门学子用,没银子也能去。
这个考区给他挣了很大的名声,加上叶存山是农门考出来的状元,各地学子很受激励,程文杰一并用了起来,时不时会请人到考场出题讲题、分享学习心得与经验,让一个时间久了大家都会习惯的东西,变成了隔一段时间就挨一次夸的循环。
开春后他忙了一阵联考事宜,休息后就在相看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