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大杂院

想到这儿,叶大妈也坐不住了,几口吃下手中的窝头:“我回了,你们有事儿就吱声,一家子没有隔夜的仇,往后你媳妇生孩子坐月子,妈还不是得过来搭把手。”

生孩子对叶晋和张茵来说那可太远了,曾经快到而立之年的他们,不得不考虑生孩子,但是现在又回到了青春正盛有大把时间挥霍的时候,那还着什么急,更何况现在也没生孩子的条件。

小两口只字不提生孩子的事儿,把人一直送到前院和中院相通的月亮门前,刚准备回,就见老爷子站在家门口挥了挥手:“吃完了没?一起去厂里。”

从前父子俩住在一个屋檐下时,虽然都在轧钢厂,可也很少一起结伴去厂里,要么是老爷子先走,要么是原身先走,倒并非是因为父子俩有矛盾,身份上也没有需要避嫌的地方,只是当下的国情如此,父子之间,尤其是已经长大的儿子和还未年迈的父亲之间,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很少表现出亲近的样子。

除了原身刚进场那天,这还是老爷子头一次主动喊老二一起去厂里。

叶晋大概也明白,正是因为刚分了家,所以才需要展示一下家庭的和谐,因此不光干脆利落的应了,还主动拎过老爷子的饭兜,所谓饭兜,其实就是两个铁饭盒用网兜起来,中午就是用这两个铁饭盒去食堂打饭。

父子俩肩并肩走在一步起,腊月中旬的四九城已经很冷了,路上但凡有水的地方都结了冰,怕老爷子滑倒,每到有冰碴的地方,叶晋就主动扶助老爷子的胳膊。

叶老头有一女三儿,长女性子泼辣是出了名的,要不然也不会嫁到四九城的另一头去,还不是附近的人都听说过他那个女儿的脾气,媒人编几句好听的话都没人信,这个才托了老婆子娘家的嫂子,在南城寻摸了个老实人家,公公婆婆和男人脾气都软,甚至还有点怂,招娣一嫁过去就当家。

别人家的女儿都是小棉袄,他家的女儿那是炮仗,连句软话都不会说,没出嫁的时候在家里跟老婆子对着吵,别说搀着他出门了,想听句好话都难。

老二性子好,但也不是嘴甜会来事儿的那种,而是稳重踏实,话不多,做事儿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多少年了,除了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们父子就没这样紧挨着肩膀走过路。

老三就不提了,嘴巴毒,做事莽,从来就只有气他的份儿。

老四嘴甜,但也只是嘴甜,心里头怕他,也不会跟他这么亲近。

几个孩子小的时候他都用腰带抽过,这几年想想是有点后悔,但那时候气急了,根本管不了那么多。

叶老头这会儿五味杂陈,愉悦有之,惆怅有之,淡淡的欢喜中又夹杂了几分悔意,本来打算中午吃饭时偷偷塞给老二的钱,这会儿就直接揣老二兜里了,压低了声音道:“这钱别跟老三、老四说,有困难了就来找爸。”

刚刚的早饭,如今兜里不算薄的一沓钱,把叶晋都整不会了。

老两口要是偏心眼子,他分家分得理直气壮,将来也只是打算尽养老的义务而已,但分了家后,老两口又送饭又送钱的,倒让他心里头不太好受了。

叶老头拍了拍二儿子的胳膊:“分了家就好好过,等你两个弟弟都结婚搬出去了,我们老两口就搬到正房去,也住住大房子,好好享享福。”

“是该享享福了。”

这一代人过得很艰难,老爷子年轻时还不是七级钳工,为了省下口粮给孩子,曾经在车间饿倒过,差点就出了事故,还因此被全厂批评。

翻一翻原主小时候的记忆,老爷子对几个儿子倒也不偏心,只是对女儿有些不够公平,供原主一直念完了高中,在这个年代高中毕业也算是不错的学历了。

但老爷子在工作和房子这样的大事上,的确是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对原身有失偏颇。

叶晋自嘲地笑了笑,这一点他倒是和原身很像,他爸也差不多,小事儿上对他和大哥都很公平,一样的零花钱,差不多的房产,价格相似的礼物,但大事上就不一样了,公司的股份和职位,从小到大重要的宴会,还有他和大哥的学业,他从来都没享受过他爸去开家长会的体验,也没有被爸爸辅导功课的经历,无论是高考百日宣誓,还是大学的毕业典礼,都只有爷爷奶奶陪他参加。

他当弟弟,不被偏爱,原身当哥哥,也不是被偏爱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