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气远去,他们到达了一处僻静的公园。这里既是公园也是开放的墓园。碑林星罗棋布,栖息着一个个孤寂的灵魂。
今天这里过于寂静了,放眼望去,只有远处小亭里在昏昏欲睡的一个守墓老爷爷。
乌遥在墓园门口驻足片刻,既然里面没有人,那他也要走了。这般特殊的日子,乌鸣野应该是希望一个人待着的吧。
转身的瞬间,天空飘过乌云。阴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的天空,很快冰凉的雨丝便飘落下来。乌遥抬眼看了眼越聚越多的沉云,又扭头看了眼跪在某处墓碑前的少年。
他朝四周看了看,抬手挡在头顶,快步跑远。
——
一场秋雨一场寒。
凉雨打湿头发和衣襟,黑西装吸了水有一种泼墨的厚重感。
乌鸣野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冷意,他跪在母亲的墓碑前,扯了扯衣袖,俯身过去,用袖子仔细擦拭墓碑照片上,和着雨水和灰尘的脏水。
他盯着墓碑上长黑卷发,绿眼白肤的深邃感女人,极为缓慢地眨动眼睛,头颅低垂下来,痛苦且无力地喃喃:“他今天娶新妻子,那女人没有您美,不过她应该想得比您通透。如果您当年没有一心想留在他身边……算了,假设过去没有意义了。”
“撒旦它被那人打断了三根肋骨,幸好,有人帮我治疗好它了。它现在还是可以活蹦乱跳,一顿吃好几斤肉……”
“时间过得好慢,我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让我厌恨的家族……”
这些日子,他一边收敛起锋芒,装做一个不惹事生非的乌家好儿子,一边在较着劲儿地参加各种赛车比赛,积累了一些比赛奖金。可是就算他费劲再多时间参加再多的赛车运动,他能拿到的钱都比不过从乌朝华手上漏给他的那一点。
他的认真和努力在家世面前只是一则笑话。
少年人迷茫了,命运的齿轮好像将他死死地钉在乌家牢笼中。
他痛苦地掩面,手背贴在冰冷粗粝的泥水里。不知道何时变大的雨滴,豆子般劈里啪啦砸在他背上。
“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可以先顺其自然哦。也许,就在某一个瞬间,你就有想法了。”一道甜软的声音降落在头顶。
一同而来的,是有些隔得远的雨水声。不是再和他的后背亲密相接,而是砸在他头顶一米处的雨布上。
乌鸣野抬头,睁开一双赤红的眼,看到了撑着一把黑色骨伞的乌遥。
黑伞为他遮挡住暴雨,也仿佛在无形之中在他的心上安了一处遮风挡雨的防空洞。
和乌遥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对视上时,那一刻,周遭大雨倾盆的响声像是被突然按上了静音键,与之而来的,是乌鸣野狂乱不止、鼓动喧嚣的心跳。
过了很久,乌鸣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这里了。”
乌遥犹豫了一下,小声嘟囔说:“我预感到今天会下雨,所以我看到你没有带雨伞我就大发善心地追过来啦。”
乌鸣野望进乌遥的眼睛里,牵起了嘴角,也大方善心地没有戳破他拙劣的善意谎言。他将被雨水砸倒的白桔梗花束扶正,站起来对乌遥说:“走吧。”
“就走啦?”乌遥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女人,对乌鸣野说:“不再和阿姨说说心里话?”
乌鸣野霸道地拿过在乌遥手里摇摇晃晃的黑骨伞柄,轻轻哼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将伞面倾斜向乌遥,“你也知道是心里话,你在,我怎么说?”
乌遥瞪圆了眼睛,鼓着腮帮子难以置信:“那我走吗?”
“一起走吧,就一把伞,你也走不到哪里去。”
“哼。”
“哼什么哼。”
——
这场暴雨来得疾,去得也疾。
走出墓园不远,盘旋在头顶的阴云就被一阵风给吹散了,苍白的阳光从云层之中透出来。雨势敛去,乌鸣野收了雨伞。
“你……”乌鸣野转头去看走在他身边,低头踩水坑的乌遥,话到嘴边被乌遥幼稚的行为给噎住,他眼睛里漫上笑意:“你是小孩子啊,还踩水坑,幼稚!”
乌遥倏地抬脸,一副被伤害了的表情,“我这叫童真!”
而且他的鞋子是因为谁才在墓园里一脚深一脚浅弄湿的呀,反正湿都湿了,他玩一下又怎么了!被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男生形容幼稚,乌遥好气哦。
乌遥晃晃手,瘪着嘴说:“我要回家了,不闹你的眼。”
乌鸣野愣了一下,小声说:“你不想去看看撒旦吗?它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最近都闹着要和你玩。”
一辆出租车在乌遥招手后停下来,乌遥拉开车门,踏进去一只脚,转头说:“那你带它来找我,我才不会再去找你呢。”
还被你嫌弃。
司机先生一踩油门,带走乌遥,给站在路边的乌鸣野喷了一脸的尾气。
出租车将乌遥带到公寓时,天又暗沉了下来。此刻已经到了黄昏,如果他还在邮轮上,或许能看到比较美丽的海景。但是再美丽的景色,如果没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欣赏,乌遥也会觉得没意思。
还是和漂亮的时时共享晚餐比较美妙。
乌遥低头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加快脚步走进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