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他沉默许久后,微微垂下头颅,语气闷闷不乐地说:“我要做咖啡,你找别人带吧。”
“这里不就我们三人,哪还有别人啊?!”
没有任何时候,比今天更让德华觉得自己像一个怨种。
可是他看着傅临树那张帅气不自知的侧脸,脾气都发不出来了,今天他就当这个怨种了:“行,那你先忙,我带着依依进厨房转转。”
“依依。”
池依依应声转过头,傅临树连忙假装擦桌子,不敢直接对上眼神。
德华对池依依招招手,她就跟着一起进厨房里面了。
池依依问:“要做什么?”
德华指着水槽的咖啡杯。
就在池依依以为老板要叫她洗杯子的时候,德华反主为客,明明他才是老板却卑微地问:“我来洗碗,你负责把洗好的杯子拿起来,用抹布擦干净水…这个能做吗?”
一句“这个能做吗?”说尽老板对废物兼职生的恐惧。
换做一个有良心的废物,可能就把抹布接过来,并且放下类似“我试试看!”的豪言了。
可是这个废物是池依依。
作为一个开会时夸夸鼓掌、散会后才说方案不合理的职场小废物,池依依选择深鞠一躬:“对不起老板,我能力有限。”
神特么能力有限。
德华差点给气笑了,他把杯子从水池里拿出来,用抹布转一转,“你看!这不就擦好了,还要什么鬼能力啊!”
“哇!”明明只是擦了一个杯子,池依依却露出了一个“德华攻破了困扰专家数百年的数学难题”的表情:“老板好厉害啊!”
被美女用这么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刚刚还处于愤怒边缘的德华,忽然就膨胀了。
“这也没什么,很简单的。”德华说是这样说,身体却很诚实地拿起水池的另一个杯子,用抹布将玻璃擦拭得嘎啦作响,“你看,又干净了!”
“好厉害啊!”
“我还有其他擦杯子的办法,擦得更干净…”
池依依双手合十、用指尖轻轻鼓掌:“居然还有这种办法,真不愧是老板!”
“哎哟这也没什么啦!”德华被捧得人都飘了,不知不觉一个人就把杯子全洗完擦完了,“新买的咖啡豆到货了,我给你演示一下怎么装袋吧!”
“好啊!”
…
厨房和吧台隔着一道厚实的隔音门,傅临树站在咖啡机旁边什么都听不到。
犹豫片刻后,他悄悄拉开一点点门缝,好让对话声传出来。
…他不是过度关心兄弟的网恋女友,只是在担心同事而已。
傅临树为自己找好了借口。
不过听说池依依从来没下过厨房,厨房的工作她能做好吗?
虽然厨房比起柜台的工作清闲、自由很多,但是锅碗瓢盆等能伤害到女孩的意外太多了。
而且德华不爱给厨房搞卫生,地板滑溜溜的,如果池依依走在里面摔倒了怎么办?
明明下定决心不当师傅的傅临树,站在外面却比任何人都担心她。
忽然。
一声杯子打破声响起。
隐约还夹杂着女孩的轻声惊叫。
根本没有给大脑反应的时间,等傅临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厨房水槽跟前,右手抓住池依依的手腕、上半身微微俯与女孩保持平视:“你没受伤吧?”
厨房里忽然多了一个人。
池依依表情微滞,没反应过来。
傅临树却以为池依依伤到那里了,沉着眼眸上下扫过池依依露出衣服之外的赤.裸皮肤,没有看到可怖的伤口,他才暗暗松一口气。
“那个…”
一旁的德华忽然出声:“打破杯子的人是我,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受伤…”
后半句好像完全没有说的必要。
因为傅临树得知实情后,紧绷下颚线肉眼可见放松下来,完全不关心德华有没有受伤。
…不是,你俩演电视呢!
能不能多关心一下给你们出粮的老板?
德华心里苦。
特别是他打碎玻璃,还要自己拿扫把清洁碎片的时候,心里更苦了。
因为这个杯子意外,傅临树不敢离开厨房,他怕下一次打碎杯子的时候就没那么幸运了。
如果因为他那矫情的道德感害得池依依受伤,傅临树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后悔。
于是他将厨房门一整个打开,这样就可以一以做咖啡、一边照看池依依的安全。
不过很快。
傅临树就知道他这样暗戳戳的照顾,毫无意义。
因为池依依是一枚非常会照顾自己的废物。
就算老板站在她身边,她也要坚持“不亲自干活”原则的铁废物。
德华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把咖啡豆装好小袋,准备将它们放到货架上,“依依和我一起上架咖啡豆吧?”
没有动静。
德华扭头一看,就看到池依依抱起一小袋咖啡豆,然后袋子破了。
他费老劲才装好的豆子劈里啪啦掉在地上,就跟德华的眼泪一样无处可去地肆意流淌。
最让人高血压的,不是洒落一地的咖啡豆,而是池依依说的话。
她把咖啡豆交到德华手上,语重心长地说:“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老板应该的。”
“德华千万不要去书店,我怕你看到一本名为《不会带团队,自己干到死》的书,心理不平衡啊…”
“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把咖啡豆摆上去?”
池依依露出一副“我如此器重你你居然辜负我”的表情,德华莫名其妙就接过咖啡豆,按照她的指示摆在货架上面:“放、放在这里吗?”
…
等等,他为什么要听池依依的话?
池依依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再往右边一点,不对,往左边一点好了,位置又偏了!你作为老板连这么小的事情都做不好,还怎么管理员工、管理下属…”
于是德华干得更卖力了。
傅临树就站在不远处,怔怔望着这一切的发生,身形不由得后退一步。
…
好可怕。
这是什么职场反向pua?
看着德华作为老板,既出钱又出力,已经是不能单纯用一句“怨种”来形容的人间疾苦。
应该说是“怨种老板还招了一个刺客员工,一言不合就会被背刺”…
傅临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种闻所未闻但异常和谐的雇佣关系发生在他面前。
忽然,他和德华老板对上眼神了…
如果傅临树对人类眼眸情绪的理解没错的话,老板这快速眨动的眼神,应该是求救信号。
但介于这位废物刺客是他的暗恋对象,傅临树和老板沉默对视好一会后,缓慢挪开目光,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就连老板眸光逐渐灰暗也不为所动。
对不住了。
只要池依依开心就好。
其他的人的生与死有什么关系呢?
——啊,傅临树恍然大悟:原来他比想象中还要重色轻友啊。
经过厨房这么一闹,老板也不敢池依依干其他活了,生怕她把这间小小的咖啡馆烧了,只让她坐在门口前安安静静当吉祥物,至于玩手机还是发呆,老板都懒得管了。
于是整整一下午,咖啡馆里都充斥着斗地主的声音。
“顺子!”
“王炸!”
“我赢了!日进斗金!”
…这是合理的吗?
先不说老板在厨房里累生累死,兼职坐在门口正大光明摸鱼。
就是说池依依这么废的人,怎么能从第一盘到晚饭时间,一.盘.都.没.有.输.过??
期间傅临树忙完给顾客下单和制作咖啡的活,装作不经意地拿着拖把,走到池依依身边。
就瞧见她盯着屏幕成千万上亿的欢乐豆,感叹说:“如果我的钱和欢乐豆一样多就好了。”
很真实。
因为他也想。
此时在后厨忙活一天的老板走过来,身心俱疲地拍拍傅临树的肩膀。
“马上到池依依下班时间了,你送她回去吧,听说小姑娘家挺远的不安全…”
傅临树:…?
他抬手看手表:“可是现在才18点。”
兼职生刚在店里吃过两餐,按理说应该要兼职10个小时以上才对。
譬如傅临树,他双休要在咖啡馆兼职12个小时。
“池依依不一样…”说起这个,老板就像那些被骗买保健品还不敢跟家里人承认的老人,一脸的扭捏不好意思:“我答应她每天上班时间五个小时,还要包两餐。”
傅临树:…
虽然不想承认。
但是这一刻,他也发现了当美女真好。
“我们要回去了吗?”池依依一听到下班了,手机游戏关得比谁都快:“傅临树,走吧。”
傅临树一愣。
原本只是前辈送后辈回家的小事,被池依依这样连名带姓,说着“我们回家吧”这种话,傅临树心中升起一缕微不可察的幸福感,
当然他并没有把这种隐晦情绪表现出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两人行走在地铁站的路上。
越靠近站口,池依依越显得闷闷不乐。
她和什么心情都藏在心里的傅临树截然相反,无论开心还是不开心,统统表现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