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裙随手往床边一搭,於星夜倒下的瞬间就陷了进去,侧转身蜷起酸胀的双腿,只觉得全身都跟着软塌下来。
她掏出手指,握住薄被边缘拉高,脸颊蹭着灰色纯棉枕套,本该一夜无梦好眠,指尖却无意识越攥越紧。
她在梦里,毫无预兆地回到了小学四年级,遇见那只脏兮兮的小白狗的,那条放学路上。
她看见那一天的自己,背着鲜艳的卡通小书包,并不是心无旁骛地一路走回家,而是走走停停地,跟小狗玩了一路。
因为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小白狗被留下的几率有多低。
只是不死心地,仍然想争取一次罢了。
那天和小白狗玩的时候,她还没有近距离接触小动物的经历,既对那双圆溜溜又水汪汪的狗狗眼感到好奇,又容易受到惊吓,不太敢放肆地伸出手给它。
她想找出什么适合小狗的玩具,来证明自己的友善,证明自己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小主人。
哪怕不在任何人面前,只有她自己可以作见证。
鬼使神差地,想起文具盒里有一颗骰子,是那段时间数学课的教具。
很小的六个面,起码,比她在大人们的麻将桌上见过的要小一圈。
然而小白狗在她脚边打了个滚,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吞下了那颗骰子。
她连丢开谨慎伸手去拦都来不及。
如果说在那之前,於星夜对小狗只是好奇和友善,那么在那颗骰子被吞下的一刻,她在慌乱中生出的心虚,变为了一种扭曲的责任感。
是从她手里递出的毒果实,如果她不能负起责任,那么她就成了下毒的恶人。
可是任凭她怎么哀求,怎么尝试说服,都没有用,她不可以在於家拥有一条小狗,她不可以对这条吞下了她亲手递出的毒果实的小狗负责。
小狗被交给家里的老保姆,带出去扔掉了。
扔去了哪里没有人会告诉她,小狗还能不能活下去,更是没有人知道。
那个时候的於星夜,几乎觉得自己是剥夺生命却不敢承认、不敢承担的怪物。
如果是现在这个年纪的她,大概会有判断,一颗小小的骰子,有生命危险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但每每想起这件事,想起那只小白狗,想起那年软弱无力的自己,她仍满怀罪恶地虔诚祈祷,希望那条狗活下去了,或者至少……起码不要是因她而死。
梦里的於星夜,已经是十八岁的於星夜,比起十岁的四年级小学生,她想,她唯一多出来的能力,也不过就是,跟着扔狗的保姆阿姨去看一眼。
哪怕是在梦里,哪怕只是看一眼小白狗被扔去了什么地方,哪怕看一眼也无济于事。
她踩着虚浮的步子,踉踉跄跄地追出去,却怎么也找不见人了。
保姆阿姨的背影对于十八岁的於星夜来说,已经远没有记忆中那样魁梧强大,甚至不足够让她一眼找见。
她跟丢了。
她在空荡荒芜的,满是转角的街头来回奔走搜寻,想用眼睛,用腿脚,找出点什么活物的动静。
却毫无回应。
不知是眼中迷蒙,还是街边大雾,她只觉得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
目之所及,一片死寂。
直到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拉住她仓皇颤抖的手腕。
於星夜猛地睁大双眼。
是瑞德近在咫尺的关切面孔。
“醒醒。”
怔忡间,那只手从她手腕上松开,覆上她的额间。
温润干燥的质感,将她从阴暗潮湿的浓雾街角中彻底拉出来,於星夜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满头冷汗。
“......你做噩梦了?”
於星夜撑着身子坐起来,摇摇头,哑着嗓子勉强问:
“几点了?”
“不到十点。”
“本来没想吵醒你的,但是......”
瑞德手从她面前拿开,直起身子,拿了样什么东西朝她递过来。
於星夜用力闭上眼又睁开,短暂地润滑干涩的眼睑。
是她的手机。
“一直有电话找你。”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还没接过手,电话再次响起。
竟然是许久没有联系的卡尔。
於星夜第一反应就是,难道上法院的事被他知道了?
她小心接起,对面语气果然严肃又不耐,明显是强压着脾气问她:
“还知道接电话?找你一早上了,你不在家?”
“我......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起得晚,干嘛啊?”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回避了对面的问题。
卡尔尚且没有觉出味来,只没好气地通知:
“那既然现在醒了就起来开门。”
听到这话,於星夜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开始磕巴:
“什......什么,你......在我家门口?”
说着眼神慌乱飘去瑞德脸上,试图寻求底气。
瑞德却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也没看见她求助的眼神。
“赶紧的,别磨蹭了,有要紧事。”
作者有话说:
埃庇米修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人,后知后觉,先见者普罗米修斯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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