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来美国的时候,於星夜有段时间,都在很频繁地搜索黎蔓婷的名字。
倒不是因为想家想妈妈。
刚出了被记者拍到的事,她总想看看后果究竟有多严重。
倒时差的那几天,天还没亮就会很清醒地睁开眼,摸过来手机一看才不到五点。
接着手指就开始产生自主意识。
一开始,看到那种刺眼的标题,还会心里一紧。
多看几次之后,倒也麻木得很快。
直到看到“老牌影后再获殊荣”的标题,才了然,当时提前安排狗仔蹲守,大约也是早知奖项收入囊中,为了造势罢了。
只可惜,那次获奖对于黎蔓婷的职业生涯来说,本该是荣誉加成就的一件事,本该趁着风头,好好宣传一把。
却被於星夜无心地搅合出了一堆不相干的糟烂话题。
那段时间但凡是黎影后的通稿,底下必定跟着几句“可她跟她女儿怎么回事啊”、“豪门秘辛太多不可说”一类的唱衰。
该安排的宣发环节还是会安排上,但终究成了掺进阴影的鸡肋高光,打不打上脸都膈应。
编辑了好几遍的那条平平无奇的祝贺短信,也理所当然地石沉大海。
发过去之后,就再无回应。
那之后,於星夜就没再关注过国内的娱乐新闻了。
倒也很容易做到,多跟着参与他们的新鲜玩法,少拿手机上网冲浪,自然也就避开了。
可是这回久违地再看,被长久空放的麻木感像在玻璃试管里静置,析出了全新的,蠢蠢欲动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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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嘉仪可能是真不吃这娇娇妹妹这一套,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还在问,“你这妹妹什么情况,是对你爱而不得,压抑太久,因爱生恨了吗?”
於星夜撇撇嘴,懒得解释。
她其实也完全可以想见,於明月在於家的境况。
对于於云钦那样的人来说,会觉得有什么是值得他去珍惜,去上心对待的好东西吗?
大概是没有的。
於明月跟着她妈妈一起进於家大门的时候,也不过才十来岁。
那时於星夜很自然地以为,在黎蔓婷离开於家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办好离婚了。
所以自然也找不到生出抵触情绪的立场。
有一回,於云钦难得地要在家里吃晚饭,那个永远轻言细语讲话的女人从下午就开始翩跹辗转,往返于厨房和餐厅之间。
於星夜事先不知道他要回来,穿着睡衣下楼来倒水喝。
听见那个女人依旧轻轻柔柔地,在教於明月,一会儿爸爸回来了,该怎么讲话讨他欢心。
中厨的灶上煲着汤,隔门露出於明月的一小截公主裙,裙摆上蓬一层奶油似的纯白色花边。
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懒懒散散的睡衣,棉质的长袖上衣加长裤。
於星夜端着空杯子,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最后也没像人家那样,乖乖换上得体的小裙子以示重视。
那顿饭后来上了十几个菜,於星夜不记得了。
那个女人在餐桌上提出了一点什么想法,是不是真的不知轻重,於星夜也压根分辨不清。
但於云钦毫不留情拒绝之后,还要严厉敲打几句的那份轻蔑,哪怕现在想起来。也依旧历历在目。
那是一种带点意外的拒绝,好像不知疾苦的上位者,甚至不能够理解——怎么会有人有这样的需求呢?
所以於星夜也懒得再去在意,还有什么是於明月有人教,而自己没有的。
就算黎蔓婷在场,也一定不会这么教她。所以,她不学也罢。
黎蔓婷自己大概都不屑讨好於云钦,又怎么会教她讨人欢心?
更不用说尽心尽力地蹲在厨房里的灶台边,在浓郁鲜香的烟火气里低声给女儿开小灶。
那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被妈妈揽在跟前,懵懂地捏住花边上的缝线,奶声奶气地问:
“那姐姐也要换这样的裙子吗?姐姐有条裙子比我这件更好看——”
话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
“你也姓於,她也姓於,但你俩可不一样......少拿自己跟她比。”
跟着就是一声皱巴巴的叹息,褶缝里塞满了少儿不宜的自怨自艾,显得多累赘。
那时候的於星夜,并不完全明白她们的“不一样”,具体是好是坏。
但现在想来,那总归不是什么该说给小孩子听的话。
换过了位子的徐嘉仪也跟着叹气,开导不像开导,同情不像同情,只说:
“也是,比来比去全是抓马。”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正房嫡出’那一套,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难怪教出来也是个小家子气的。”
减速慢行的车彻底掉了队,她俩索性也就懒得追了,慢慢悠悠打开顶棚,吹点山不山、海不海的小风。
徐嘉仪迎风又点了一支烟,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主动说起:
“哎,本来以为秦念之家里已经够夸张了,没想到还是你们家赢了。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