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接的不是“没必要耽误正经上课”这半句,而是仗着“反正也有人守着”在赶人。
卡尔也是无语凝噎,走之前拿手恶狠狠指她:
“下次再有事,你最好给我记得——接、电、话。”
说完转身就要走。
於星夜连忙喊他:“哎等等,你的外套!”
她抬着伤臂,另一只手慢慢把那团外套抽出来。
正要往外递,就被坐在床边的瑞德伸手接过。
他连头都没回,反手把外套抛给卡尔,另一手顺势接住了於星夜还悬着的小臂。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避开了缠着绷带的位置,掌心和指腹直接贴上去。
像一团火漆蜡,印在了信封口。
熨得严严实实,烫得於星夜整个人都像要冒出热气。
卡尔应该也是真有事要忙,兜头接住自己那件被压得不能看了的外套,骂骂咧咧地走了。
瑞德一直没松手,就这么托着给她借力,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叔叔走了,想回去就说,今天就可以办出院。”
於星夜一愣,就听见他又干巴巴地补充:
“真以为他给你收拾了什么多齐全的行李呢?你收东西的本事该不会就是跟他学的?净装一堆没用的,塞到拉链都拉不上,能顶什么用。”
於星夜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不满,只觉得说不上来的诡异。
那份说不出的诡异来自于哪里呢?
大概是......就好像在树上挂得高高的葡萄,忽然会说话了。
张开紫色的嘴巴,露出晶莹的牙齿,剔透的舌头。
说自己是狐狸,说葡萄是坏的。
她思忖着,品味着,对着这份诡异出神发愣,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不敢置信的,却又偏偏怎么也忍不住想要探究的洞穴财宝。
尽管这财宝可能压根并不是真实存在,有可能只是野记谣传,还是想掏出探测器,贴上去滴一声。
於星夜看着自己小臂上的绷带和纱布之间,伸出来的修长指节,指尖白净,还泛着点和骨节处相呼应的浅浅的粉。
盯得久了,眼底像是被那点粉晕冲得发热,熏得她不得不轻而快地连眨几下。
末了,弱弱地问了一句: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瑞德也顿住,看向她的那道目光里,翻腾着她吃不透的复杂神色。
他忽然反问:
“如果我说是呢?”
沉稳声线里,藏着连他自己都几乎失察的期许。
如果他说是,如果他就是在生气,生她的气——
那么,她会怎么做?
会来哄他吗?
就像......就像她之前对他做过的那样。
可是於星夜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垂下头,小声地嘟囔着说:
“那、那我也在生你的气呢。”
“你今天真的有一点冷冷的,硬硬的。”
“比昨天还凶。”
瑞德刚要张口,又被她下一句软软糯糯,含含混混的一句给堵了回去:
“我是不是麻药劲儿过了?”
“......手疼。”
瑞德暗自叹了口气,牙关咬紧又松开。
——他还能说什么呢?
直到小姑娘又怯生生地继续问他:
“那......你又再去帮我办一遍出院的手续吗?”
——他只能说:
“如果你需要的话。”
“那......如果我需要的话,就怎么样都行吗?”
话没说完,瑞德竟然抬起手,开始脱外套。
剪裁合体的肩线被抬高的坚实臂膀撑开,原本的线条被抻平,又挤压出一些本不该有的纵横交错,天罗地网似的笼罩在眼前。
他一边动作一边问:
“你想要怎么样?”
於星夜却被他惊得目瞪口呆,完全无心回答。
这人怎么、怎么在医院就脱起衣服来了!
“......还是算了!就出院,回家就好,别的就不用怎么样了。”
瑞德深深盯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把脱下来的外套折起来,垫在她手底下,“你想好,慢慢想,我先去办手续。”
说完,转身往病房外走去。
於星夜看着瑞德硬朗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边。
又低头看看他的外套,还带着体温。
手心翻转,抚上那点温度,有些茫然。
她现在其实不太清楚,应该抱着什么样的自觉,去面对瑞德。
苦恼地叹了口气,於星夜挪了点力气抬起笨重的右臂,左手捻住那件外套的后领折线,拎起来轻轻抖开。
像是舍不得他棱角分明的体温被屈枉磨折。
瑞德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抓了只白色纸袋,“走吧。”
於星夜摸着床边慢慢挪出来,“你不扶我吗?”
“有轮椅,要不要?”
瑞德没好气地呛完,打算找到外套口袋,将手里巴掌大的纸袋装进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外套竟然已经被她摊开平铺在病床边,规整平顺。
几乎是瞬间就泄了气,接下来的一路上,都听凭吩咐,再无多言。
於星夜虽然不明白瑞德突然消气的理由,但她察觉人情绪的反应足够快,不过几句话,就意识到了他的态度转变。
然后熟练地顺杆爬。
从扶着她走出医院大门,上车的时候,“你帮我开门。”
到上车坐好之后,“你帮我系安全带。”
甚至到了路过楼下邮箱的时候,於星夜也要忽然停下。
像是学着他的样子,下巴对着那一排黄铜箱格轻轻扬一下,派头十足地吩咐:
“你帮我收一下邮件吧。”
打开爆满的小黄铜色信箱,里头塞满了纸张。
各类账单,广告传单,什么都有。
收回来她也不看,堆在茶几上。
於星夜坐下,两腿一盘,胳膊架在膝盖上,继续使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