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饮果昨天夜不归宿,回来时有点魂不守舍。
以王植略万花丛中过一片不沾身的经验来说,陆饮果这小子有事。
陆饮果有些被抓包的不好意思,问道:“你怎么在我房里?”
王植略:“我来了半天了,你才看到我?难道你刚刚是在跟鬼说话?说罢,半夜三更不睡觉,去哪里了?”
陆饮果没跟他纠缠,笑问道:“你来找我有事?”
王植略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家里有信鹘来。昨天晚上到的。本来想睡前给你的,没想到你夜半有约,我怕有疏失,暂时拿到我房里去了。”
陆饮果同他一起到他房里取了信,又叫小二来吩咐给黑鹘喂食,这才回房。信筒比平常用的大一些,封泥印着一个“陆”字。陆饮果便知是母亲寄来的。应该是他上次在润州时,母亲写给他的回信。
打开取出来,竟然有四种制式不同的信纸。一种是家中公事用的透薄纸,一种是母亲用的白笺纸,还有父亲作画的白宣,还有一种是米笺纸。
陆饮果心中隐隐生疑,先打开母亲写给他的信,信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儿子,你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你祖父就给你相了一门亲事。你生出来后,和女方家交换信物正式定亲,但是你祖父说你身体不好,二十岁行冠礼前不能告诉你。等你二十岁时,我们去找女方,才知道他们家得罪了大官,已经全都被害死了好几年了。所以一直没告诉你。今年突然听说那个跟你定亲的女孩子回来了,我请你艺节范芪四位叔叔去见那个女孩子。就是闰六月二十五日他们在润州遇见你那次。那女孩说她不知道有这个婚约,不肯出来见面。我们把当年的信物图画寄给她看,她又托词说自己已经嫁人生子了。我猜她是怪我们当年在他们家出事的时候没有帮忙,本来写了一封信给她,但是信寄到了,她人又走了,所以你四个叔叔还是没见到她的面。前几天她写了一封信,托她的仆人给你四位叔叔寄给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桩婚事。你爹说你的婚事是祖父定下的,我们最好不要管,所以现在才告诉你。你祖父已经不在了,只能由你自己定夺。
女孩家祖籍润州,她祖父叫林邕,是个擅长口技的江湖人,当年在兆州游学,和你祖父相识所以定了亲。你们两个人同年,本来是同月生的,你早产,所以比那女孩早一个月。你们生出来没多久,她的父亲中了状元,名叫林寔,后来一直在南方当官,最后的官职是御史。他们家是因为党争被害的,那女孩当年十四岁。四年前朝廷给他们家平反,还在润州修了个忠义祠。平反后那个女孩子就回来了,也住在润州。我想她应该也是吃了不少苦才死里逃生。你四个叔叔没见到她,只见到她的一个仆人,姓余,听说林家的事情现在都是余一个人在料理。最近她已离开润州,在西州一带,所以通信比较慢。
祖父写的婚约抄给你看,原件一直保留在家中。女方的信物是小时候你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个沉香木雕,我们的信物是一块白玉配,两个图画也寄给你。还有那个女孩子的回信也寄给你看。她一直不肯露面,我们现在还找得到她,就是麻烦一些,也不知道她长得怎么样,性气怎么样,当年定亲的时候你们都还没取名字,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听你四个叔叔说,你在润州跟一个女孩子住在一起?所以你更要仔细想想怎么处理祖父留下来的婚约。需要帮忙就说,做了决定也要跟我们说。婚姻大事,不要儿戏。”
他看了两遍信,觉得难以置信。
打开那两张图,一张画的是他小时候带的木雕双雁,另一张是金玉双雁。他再打开那张薄纸,字迹工整地抄着着一份婚约,上面有他的生辰八字和祖父的名讳。
他又将母亲的信和那份婚约看了一遍,又看着那个木雕图。从他懂事开始,那个木雕就一直戴在他的身上,大人只跟他说是平安符,要一直戴到他成人。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这是订婚的信物。现在想来,上面雕的不正是两只大雁?
至于那个女孩……
他打开那张米色的笺纸。
“……妾蒲柳弱质,畸余之人,数遭变故,余生聊聊。岂堪君家垂问?本心实非骄诳,俱以相告,恐平添讥笑。前遣老仆以辞约应对,被疑托他。夫人今赐鸿雁,晚辈何能克当?沐手恭书,细陈曲情:期年经乱,零落天涯。仓促以身托非人,有子早夭。不幸见逐,又罹意外,口不利言,手不利握,脚不利行。自知寿短祚薄,命在短折。安敢倚望祖荫以自欺,寄托婚约以成诈?林氏逢难苟存,小女子由死而生,前尘固往,追问何益?世事冷决,翻醒已是尔尔。故再三言婚约宜退,非轻狂不知礼,实由也。望熟思计较,执事早到,不误袁公子佳配。所愿焉。辛酉七月十三日。”
陆饮果昨天夜不归宿,回来时有点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