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亘大概猜到了,“我知道有些地方,成年的标志是不是身体发育的成熟,不是行冠礼,而是必须结婚。”
王观点头:“对……而且必须是有子嗣宗法权的婚姻才算。”王观想了想措辞:“我有必须要继承的一套族宅,那是我从小生活的房子——虽然现在挺破。但我目前还不符合资格。前一段时间,我的老家那边传出消息,要修一条大路。您知道,涉及到拆迁问题,总会有许多利益纠葛在其中……总之最后的结果是,如果我依然没有祖宅的继承权,我的远亲以及附近的邻居,或者工程队,会将那栋房子拆掉,每个人部分瓜分一点,最后原来的那块地会成为我的远亲、邻居、或者公路的一部分。”
娄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要给王观倒,王观赶紧说:“我自己来。”
“虽然这样说也许很幼稚,但是……这样好像不合法。”娄亘说。
王观点头:“也许不符合写成条文的法令,但是可以操作。您知道,在落后的地区,没有亲人,没有势力,是注定要被欺负的。弱肉强食,是最原始最霸道的法则。而且平心而论,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欺负,他们可能只是觉得——我早晚是外人,像泼出去的水那种,他们只不过将不属于我的东西提前作了妥善的安置。”
“如果你需要律师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介绍。”娄亘说。
王观说:“我考上三通的研究生,学校要求学生把户籍迁到学校里来。因为我读的是连读五年制的,所以学校才允许在一年内迁入。但是我没有家人,到时候一旦户籍迁出,就再也没有可以迁入的依据,比如父母,兄弟或配偶。户籍都没有了,按照我们那里的处理原则,基本上属于外人。最简单的办法是,我结婚,并且保证将来有一个跟我姓的孩子,让我的对象先把户籍随我迁入老家,等我毕业了可以随他的户籍迁回,这样他们才会没有话说。所以我才发了昨天晚上那条动态。”
王观笑笑:“一时之间,想找到一个结婚对象真的很不容易,尤其还是个假的。”
娄亘也笑笑:“找真的也许更容易。你知道,对有很多人来说,运道师是非常好的结婚对象。”
王观笑着摇摇头。
娄亘又问:“那你是找到了那个人?”
王观摇头:“没有。我大约是压力太大昏头了,才会想起假结婚这种昏招。老师,我为我曾经有这样的想法深感惭愧,这不是君子之道。现在我的想法是,我想在那个地方留下来,是因为我想留着与我的根源的缘分。既然这个宗法并不允许我这样做,也许这个缘分到了这儿就该斩断了。我们运道不是讲究任自然嘛——也许我还能得到一笔赔偿款也说不定呢。”
话已至此,娄亘拍拍他的肩膀:“你的事情,想清楚了就好。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记得来找我。”
王观点点头,便站起来行礼告辞。刚转身,娄亘又叫他:“照临。”
王观回头。
娄亘问:“为什么不请律师?法律站在你这边。”
王观低头片刻,说:“可能因为法律是冷冰冰的。但是在葬礼上他们握住我的手,还有过年的时候送我的年糕,是有温度的。”他自嘲似地、像不需要回答那样问:“我是不是很愚蠢?”
出了娄老板的办公室,王观觉得轻松许多。这么多天来压在他身上的看不见的石头被挪开了,天那么蓝、云那么白。
他觉得身轻如燕、步履如飞,蹦蹦哒哒地走向图书馆。手机提示有新消息进来。是萧临的:“我昨天已经回到星城了。有空见个面?”
王观想了想:“最近比较忙。”
萧临大概没想到他秒回,赶紧道:“我去通大找你。有事想跟你说。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的。”
王观想了想:“好,晚上图书馆散馆后见。”
萧临的头发更长了,高高绑着竖着。王观看着都有点替他觉得热——但这不妨碍他肯定他的优秀发质。除了电视里,他还没见过谁的头发能有萧临这么好看的。他比之前圆润了一点,看着更健康。看来拍电影比拍电视养人。
萧临的神情一直有些紧张,目光却坚定有神。王观不禁怀疑他拍的这部电影是当代职场剧,萧临演的是那种带着团队披荆斩棘干掉一个又一个竞争对手的终极赢家。
“什么时候杀青的?”王观寒暄道。
“大约有一个星期了,这几天在贝城跑活动。我跟你说过,只是你可能没看到。”
“噢。”王观赶紧道歉:“对不起,前一段时间我遇上了一些事情,很多信息没顾得上处理。”这是真话。
娄亘大概猜到了,“我知道有些地方,成年的标志是不是身体发育的成熟,不是行冠礼,而是必须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