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叱咤风云的十二府妖王落到如今境地,自是难免让人感慨一句英雄末路的,只是楚昱心中虽有诸多唏嘘,可作为一只分外讲究仪态的幼鸟,他此时此刻只想使出破壳的浑身解数来,才好远离那些看上去秽气满满的血污。
但碍于种种考虑,他现下却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毕竟人在穷途末路,四面楚歌之际,便是极容易陷入疯狂的时刻,最不宜前去招惹。
如不然以楚昱现下所恢复的妖力,若真要抛开生死背水一战的话,也未尝不会是闻如璋的对手,只是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自然是要力求稳妥为上,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有一招击杀闻如璋的十全把握,他不会轻易动作,以免马失前蹄。
正想着,闻如璋就又猝然喷出一口鲜血,惊得楚昱在他手中慌忙炸毛避闪,只见其身形在空中一个趔趄,堪堪像要是下坠的样子,楚昱见状也顾不得沾染秽气那一茬了,立刻便用爪子紧紧勾住他的衣衫,省得闻如璋一个稍有不慎,他自己提前咽气不说,若是正巧将他失手投进浮生海的正反旋涡中,那他恐怕就要赶在这位倒霉妖王前面去见阎王了。
“呵呵……”察觉到楚昱的动作,闻如璋擦净嘴边血迹,发出轻笑道:“太子不必担忧,我虽已是风中之烛,可谓随时随地都会熄灭,但也不会平白连累太子跟我一同上路……只要坚持到了天隙湾,你我便可就此分道扬镳了。”
说到天隙湾三个字,他黯淡的金眸中竟露出些许温柔来,恍惚间竟又似乎恢复些了生气,甚至连脸色都好了许多。
而楚昱却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他心下一黯的同时,又不禁有些奇怪:天隙湾是妖界与其他几界来往的关口,每逢月圆潮汐之际,都会有众多妖船在码头边停渡,将想要去往别界的妖怪从此岸送往至彼岸,而闻如璋已然是要行将就木的人了,他这时候前往天隙湾又有什么意义?
毕竟就算换个地方,他的伤势也不会陡然转好,哪怕他是有灵丹妙药藏在别界,可以暂且让他撑过这一遭,也仍是无济于事;因为他既杀不了重苍,取不成其内丹的话,便意味着抵抗天劫也亦无望了,总之便是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难道仅仅就是为了躲避重苍?……不想死在他手下,所以便想找个僻静的地方静待死亡吗?楚昱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因为闻如璋此刻的状态,能不能撑到重苍追来都是两说,而且距离下一个月圆之期还有好久,天隙湾现在根本连个船的影子没有,去了便等于把自己陷入了死路,就只等着重苍赶来瓮中捉鳖了。
思及此处,楚昱就有些欲言又止,闻如璋是将死之人所以怎样都无妨,可他却是不想再落入重苍手中了。
可是还未等他想好规劝的言语,闻如璋就忽然开口咳嗽两声,声调沙哑道:“……到了。”
说罢,他身躯就骤然下沉,朝下方云海俯冲而去,穿透如火烧般的层层暮霭,天隙湾月牙般的轮廓便逐渐映入二人的眼中。不同于整个浮生海的波涛汹涌,天隙湾宁静地就如同与世隔绝一般,远远望去就好似不沾染一丝凡尘的琉璃明镜,映照出每一个来到此处生灵的魂魄倒影。
只是越接近那万顷平波,闻如璋就越是力不从心,直至快要落到那黑木浮桥上时,他胸腔便猛地一个震荡,黑血霎时混合着肉末自喉间喷薄而出,闻如璋的身躯也亦如千疮百孔的破旧麻袋,重重摔在桥面上。
这股冲势也连带着将楚昱甩出了好远,竟是砰然一声栽进了岸边的浅水当中,楚昱本就圆润的身躯此刻更像一只火红的刺猬球,在水中连滚了好几个跟头才终于停了下来,浑身的绒毛也被打湿了个彻底,狼狈的贴在其实还是很圆的身躯上,瑟瑟发抖地俨然变成了个落汤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被楚昱视为身家性命的最后十二根尾羽都还安在。
忿忿地抖掉浑身水滴,楚昱化作人形,面色阴沉地爬上浮桥,在脱掉嫁衣后,他身上便只有那一件鸟羽幻化成的薄衫,而此刻在被海水完全浸透后,分明的骨骼轮廓便透过那薄薄一层布料,清晰地凸显出来。
楚昱却并不在意,他发丝滴着水,赤着脚在黑木浮桥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闻如璋的跟前——而那个昔日风光无限的妖王,此刻就如同一只将死的败犬,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连身体的微弱起伏都几乎快要消失,哪怕楚昱的影子投在他身上,他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楚楚,他就要死啦!”阿紫突然从黑玉葫芦中伸出几根树藤,围着闻如璋打转,看似非常垂涎欲滴地期盼道:“我能吃掉他吗?”
曾叱咤风云的十二府妖王落到如今境地,自是难免让人感慨一句英雄末路的,只是楚昱心中虽有诸多唏嘘,可作为一只分外讲究仪态的幼鸟,他此时此刻只想使出破壳的浑身解数来,才好远离那些看上去秽气满满的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