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另一面,却终也无法得知,这份感情究竟是造化的必然,还是出自自己本心。
“我不知道。”静了一会儿,重苍最终诚实道:“魂枪是由楚昱自己的妖骨所锻造,而妖骨是每一个妖怪最原始的本欲和妖力源泉所在,如果你在未能驾驭它之前触碰它,或许你会被它残留的各种情绪所感染,也或许你会彻底沦为它的附庸,但总之……在那一刻,你会觉得一切行为都是出自自己本心。”
“………”
妖主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楚昱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尤其是在重苍方才言犹未尽的说出‘后悔’二字后,他便一直有心想问,是不是妖主大人所渴望的就是这样一个楚昱——一个身心皆向他臣服的楚昱。
这个疑问就如同扎进喉中的尖刺一般,纵然不吐不快,但楚昱却仍将其默默咽了回去,或许是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已经开始对妖主大人的言行产生了微妙的在意,所以眼下便只能强忍住隐痛,言不由衷道:“……我只是无法想象,我会与那个妖主楚昱是同一个人,因为他做的每一样事都充满了赌徒般的疯狂,叫我难以共情……毕竟若换做是我易地而处,或许此生都不会做出像他那样的决断……譬如抽出自己的妖骨铸成法器,又譬如用自己的魂魄为代价向生魂井祈愿,甚至是单刀深入烛龙尸躯腹地,就只为一句世远年陈的承诺。”
“当然,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永远达不到如他那样的高度吧……”楚昱笑笑道。
“你也永远不必像他那样,一生都枕戈待敌。”重苍接上他的话,沉声道:“楚昱,有我在,可保你此生无虞。”
庄重的承诺掷地有声,楚昱却在黑暗中皱了皱眉,重苍话中的保护欲让他觉得不适,他此生从未屈居于人下畏首畏尾过,哪怕他是不能如妖主大人那般踏过之处所向披靡,可保住己身不至沦落泥尘却也是绰绰有余了——他也有他的骄傲,不需要被别人护在羽翼下。
于是刚想着驳斥回去,门外就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两人登时停了交谈,楚昱闭上眼,重苍的身躯也化作边缘不甚清晰的影子,隐没到了黑暗中。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来者蹑手蹑脚的摸到床边,待借着月光看清床上人的面容后,空气中的呼吸声便登时粗重起来,他甚至都没有空闲去注意屋内少了一个人,只是自顾自地搓搓手,小声欣喜道:“美人,我来了……”
说着就伸出手探向楚昱的衣襟,但连一根头发丝都还未触碰到,身躯就陡然僵硬起来,犹如一块死气沉沉的石板。
那一瞬,楚昱以为是重苍施得法术奏效了,但很快他睁开眼,才发现那异状的根源竟是来自颈间挂着的黑玉葫芦中。
“阿紫!”
楚昱轻声惊呼,只见根根繁复纠结的藤蔓从葫芦中伸出,仿佛狰狞的鬼爪,死死扼住了那男人的咽喉,甚至扎根进了他的胸腔,不断收缩膨胀的藤身显然在一刻不停地吸噬他的血肉。
“阿紫,住手!”楚昱反应过来便斥道,他抬手攥住黑玉葫芦,妖力摄入进去,杂乱的藤蔓这才像退潮般缩了回去,但却是为时已晚,地上已经缓缓飘落下了一层人皮。
“阿紫!我跟你说过什么?”楚昱头疼道:“不要装作听不懂,你给我出来!”
葫芦中静悄悄的没有回应,但掌中跳动的脉搏却让楚昱知道他已经醒了,可是显然却是不再那么听话了。
又唤了好几遍,楚昱最后甚至狠狠摇了摇葫芦,里面才终于传来慢吞吞的,像是某种渗人的餍足声音道:“我保护了楚楚,你为什么不高兴?”
楚昱一顿,但却并非哑口无言,而是他忽然意识到,跟阿紫讲述道理是行不通的,因为阿紫自有他自己判断世事的标准。
可就是这短暂的沉默,却好像让葫芦里的树苗获得了问心无愧的力量,之后无论楚昱怎样训斥他,他都是缄口不言,弄得楚昱大为光火,简直想一掌劈开这只闷葫芦,但地板上的空洞人皮却让他不得以恢复了冷静。
“……老重,你能不能做个这家伙还活着的幻术?”楚昱认命地叹息道:“若不然早上起来,咱们可不好交代啊……”
虚空如水波般荡了一下,重苍缓缓现身在屋内,楚昱本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对阿紫的作为冷嘲一番,但实际上他不旦什么都没有说,眉宇间却反而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那不是一种感觉,而是真正体现在气色上的憔悴。
“老重,你怎么了?”楚昱一时把人皮抛在了脑后,略微犹疑地询问道。
但他也不想躲避,此时此刻,他确实心悦楚昱,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