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影陡然化作模糊不清的墨迹,在苍茫的天地间犹如劲笔狂草,黑色的洪流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倾泻下来,在无数次的吞噬破坏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堪比滚滚雷声,叫整座穹屠山顿时乌云罩顶,远远看去,就像引动了雷劫天象那般令人心生畏惧。
“轰!”
道道惊雷在耳边炸响,两边的妖力都在极具消耗,到最后拼得不过是对本体控制权的拉扯,然而重苍在人界时精气几番消耗,此刻自然无法再与阿紫抗衡,他浑身妖力便如同泄洪般,连绵不断地被阿紫吞噬撕碎——此刻败象已现,结局自不用多说。
“砰!”
黑色的洪流被截断,一道身躯应声飞出,重苍狼狈地落在地上,浑身经脉已然无一处不断裂,内劲激荡错乱地就连一口血都喷不出,只能单手勉强撑在地上才不致倒地不起。
“你输了。”
阿紫在震荡的余波中飘然现形,他徐徐睁开眼,黑眸中犹如盛满寰宇。此刻的他,已然不再是那个平庸痴愚的画中树妖,而是凌驾众生、道境通玄的万年梧桐化身!
时移世易,该当如此。
他居高临下地走到重苍面前,重苍没有抬头,他剧烈喘息着,就好似断脊之犬,一点红芒也从他胸口飘出,落到阿紫手上化作了魂枪——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眼前的一切摇摆模糊,重苍几番张口,才终于嘶哑地吐出声音道:
“楚昱喜欢你,不要让他伤心。”
阿紫闻言停止了对魂枪的摩挲,看向他道:“那又怎么样?只要还有你在一天,他就不可能将全部心思放在我身上。”
“我会自毁妖骨,从此只做一棵最普通的梧桐。”这么说着,他就好像刹那褪尽了所有颜色般,皮肤几乎苍白到透明,妖相全然显露了出来,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模样,无关美丑,只是叫人一眼看上去,就不再似人。
以这副模样缓慢地抬起头,他喘息着道:“……如果你一定要用魂枪控制他,那就不要再让他恢复清明,毕竟自美梦中突然醒来是最为残忍的,楚……楚楚他虽然是一只小鸟,但他也有他的骄傲。”
“好啊。”阿紫轻描淡写地答道,他俯下身:“那从今日起,我便是妖主,你去做树妖,如何?”
“呵……那又有何难?”重苍的话语几乎没有温度道:“……方才引动了如此强烈的天象,现如今各大妖王恐怕已在路上了,你想做妖主,便问他们答不答应吧。”
略带讽刺的语句,阿紫却并不恼怒,而是轻笑道:“你还以为我是那个傻子吗?我为什么要从头再来?我只需要拿走你的一切就好了,从现在起,我才是妖主重苍。”
重苍疲惫地闭上眼:“活在别人的皮囊下,你不会不甘心么……?”
“只要能把楚楚牢牢掌控在手中,又有什么不能牺牲的?”阿紫不屑一顾,睥睨地望着重苍道:“你若不是妖主重苍,楚楚还会心悦你吗?”
“……我不知道。”声音几乎气若游丝,只不过这么一会儿,重苍的身躯轮廓就像抽丝剥茧般缓缓蒸发,好像随时都会消散,但弥留之际,他却好像忽然恢复了一丝精神,视线定定地看着阿紫道:“你真的爱他吗?”
“………”
阿紫没有回答,他的神情变幻莫测,在经过好似百世千年那样长久后,竟是倏然抬眸划过一抹厉色,黑色的尖锐树枝霎时便从地底钻出,直取重苍的琵琶骨!
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间,突如其来的锐器破空声却猛然打断了这一切,让树枝在触及重苍之前便被燃烧殆尽,但同一时刻,重苍的身躯却也应声彻底消散,化作一团水墨落在紧随而至的楚昱手中。
“阿紫……”楚昱满目心疼地托住那小小的墨团,然后将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重苍”道:“老重,你失心疯了?为什么突然对阿紫发难?”
“楚……昱。”阿紫眼底犹如风暴降临,在须臾变幻翻腾后,终于沉淀下来,道:“你为了他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为什么不能?”楚昱怒目切齿,但心底却是五味杂陈……他千里迢迢赶回穹屠山,本来是想与重苍算那笔树种的帐,另外也是来应那三月之期,可不曾想竟是被他撞见了这一幕。
愤怒、伤心、茫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分不清自己此时到底真正在乎的是什么,一时间,仿佛只有掌中阿紫传来的温凉水意是唯一存在的。
“将朱雀族还给我。”楚昱语调空洞而艰涩,他恍惚竟有一种声音不是自己发出的错觉,却坚持开口道:“我要带阿紫回青阴水榭,从此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这就是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