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昱狠狠皱起眉,无暇思索更多,旁边就有一道看不清的人影试探着上前,似乎是要触碰他的胳膊——
瞳孔一缩,在那电光火石间,楚昱乍然暴起,流畅精悍的手臂线条顷刻绷紧成一道弓弦,就如同扑食的鹰鹫般一把扼住了来人的喉咙,将其大力掼在地上。
扑腾一声,水花扬起,楚昱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浸泡在一湾浅溪当中。
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这泼清凉的溪水中似乎还蕴藏着浓厚的灵力,正缓缓修补着他锁骨处的贯穿伤,而被自己制住的那人也满目惊恐和求饶地望着他,看样子还是个半大孩子,此刻脸色因为缺血而有些发青。
迟疑了片刻,楚昱还是放开了他。
周围立刻上来几个青年扶住这个倒霉孩子,瞧神态应该是他的家人,可是他们偷偷看向楚昱的视线中却没有敌意,而是一种没来由的敬畏和感激——就仿佛是在看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统治者。
楚昱一下子茫然起来,他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男女老少的脸,从气息上可以分辨出他们都是属于鸾凤一族,可是又远非青阴水榭中自己所熟悉的那些族人。
“主上……”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大青年,清俊的脸上满是激动,楚昱将目光转向他,很快就辨认出了他的血脉——是纯种的凤凰,而且样貌虽然年轻,但实际却是这些人当中年龄最大的,境界也在归元态巅峰。
“你们……是什么人?”楚昱隐隐觉得他的面容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见到过。
“主上,我是重炎,您还记得我吗?我父亲曾经有幸陪伴您去过下界,而我那时尚且年幼,也借着父亲的光得以见过您一面,您还夸赞过我的资质……”眼前的凤凰看得出十分仰慕楚昱,光是如此面对面的对话都让他紧张得嗓音颤抖,甚至连口水都吞咽了好几次。
“下界……”楚昱喃喃,眼前霎时浮现出六千年前在禁地中的种种凌乱片段,略犹疑地看着他道:“你父亲是重煊吗?”
“正是家父!”重炎表情顿时百感交集,顿了顿,竟是一撩衣衫下摆,虔诚拜服道:“主上,您终于回来了!凤族重氏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其他鸾凤妖怪也霎时跟着他跪倒成一片。
“重……”楚昱闻言微微蹙起眉,嘴中缓慢咀嚼着这个字,一时间,被梧桐树枝刺穿的锁骨好像又隐隐作痛起来,他道:“你们为何会以重氏自居?在现存于世的凤凰族群中,我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一支……”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但重炎似乎毫不奇怪楚昱记忆上的缺失,仍旧恭恭敬敬地答道:“回主上,重氏是您母亲的姓氏,万年前,在先凤主逝世后,您便定下规矩,凡转投您门下的凤族都要改称重姓,并且要定都在先凤主的故居红雪涧,以示对您的忠诚不二。”
母亲……?
模糊却亲切的面容突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楚昱恍惚忆起了那个总是面带愁容的女人,她是个凤族的半妖,因血脉不净而被母族拒之门外,在流浪的时候遇到了当时位高权重的妖王楚玄,本以为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可没想到结局却是遭遇始乱终弃,在伤心离开金沙洲后就生下了自己。
而楚昱人生的记忆就从那时开始。
……颠沛流离的生活,备受欺辱嘲弄的幼年,以及后来为了向上爬而不择手段的黑暗时光。
前世的一桩桩一幕幕跟现世的风光与落魄碰撞在一起,就像阳光下的玻璃珠子,无论哪个角度折射出的颜色,最终都是它自己。
楚昱此时此刻,才算真正有了些历经两世的确凿感。
“忠诚不二吗?”楚昱重复了一句,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他不知道重苍的姓氏是否由此而来,但是在禁地时的那一句‘哪怕我是高高在上的妖主,也不过是你脚下的不二臣’,现在想来却是无尽的讽刺。
——最终兜兜转转,无论是妖主楚昱还是小鸟楚昱,你都没有矢志不渝,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对你千依百顺的傀儡。
念及此,楚昱自嘲地动了动嘴角,但一旁的重炎却理解错了他话中的意思,忿忿不平道:
“我们对主上自是忠诚不二的,但这样的规矩,那些朱雀族的凤凰怕是早就将其抛在脑后了!”
他怒道:“当年先凤主带着幼小的您想求个庇护的时候,他们就因血脉的缘故而将您母子二人拒之门外,而等后来您做上了妖主,他们也是迫于威势才不得不向您低头,但心中却是一直都将此事视作是为屈辱……所以在您出事陨落后,他们就更是迫不及待地改回了姓氏,将您统领过的一切痕迹都抹除了,完全忘了朱雀族当初是怎么从没落到复兴的!——简直就是过河拆桥,数典忘祖的表率!”
他这是在哪?魂枪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