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你们最后动手了?”楚昱晏然自若地喝了口茶。
重炎点点头,有些难堪道:“是我无能,最后不光叫他抢走了半张宣纸,还让其从红雪涧中带走了一批人手,主上留下的基业被我弄成了这个样子,我真是恨不能以死来谢罪……”
“这不怪你,毕竟六千年的光阴,什么变数都可能发生。”楚昱放下茶盏,沉吟了一会儿,抬头问道:“你可知重岚在叛离红雪涧后去了哪?”
直接说出叛离二字,足以见楚昱对此事的态度,重炎神色登时一凛,道:“不瞒妖主,我为了追回那半张宣纸也曾违背祖训出过红雪涧,但是追寻到那叛徒行踪时,却发现他正跟一极厉害的妖怪厮混在一起,而凭我当时归元态中期的修为竟在其手下过不了三招,最后也只能落败而归。”
“极厉害?”楚昱沉思,能让归元态败得如此狼狈,那境界怕不是已经臻至终焉……他脑海中此刻忽然便冒出一个人的影子——雾隐!
只有他,才会有那个实力和动机去帮助重岚。
猛地站起身,楚昱在重炎惊讶的目光中攥紧木榻的扶手,在须臾的思忖后,却是倏然反过身拿起扔在榻上的盒子,取出了剩下的那半截宣纸。
“主上……”重炎似乎明白将要发生什么,瞳孔不自觉地缩紧。
寝殿中刹那间寂静无比,楚昱深吸了口气,感受到怀中的水墨球贴着肌肤蠕动了一下,他莫名地就因此镇定了下来,运起精气注入到了那半张宣纸中。
第79章 皆可抛却
仿佛一下子沉入深渊,他眼前接连闪过斑驳的光影和色块,渐渐地,画面就像晕开的水墨一般铺陈开来。
“哈哈哈哈……”
狂笑声在耳畔响起,紧接着自己就如同破布袋般被狠狠扔在地上,尖锐的沙砾挫过脊背,顿时就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但楚昱却无暇去顾及皮肉上的痛楚,身体好冷,仿佛透入骨髓的冰冷,他下意识地捂住喉咙,指缝间却不断流出温热的液体。
“昱儿,我的昱儿!”女人原本悦耳的嗓音在撕心裂肺的呼喊下变得呕哑嘲哳,她伏在自己身前,哽咽片刻后却是猛地抬起头来,红着眼眶对头顶的男人恨声道:“楚玄!虎毒都尚且不食子,昱儿可是你的亲生血脉!”
“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的血脉。”楚玄冷笑着擦掉嘴角的血迹,俊美的面容下隐含着疯狂:“三十七,你是第三十七个!是吞下补天玉后活得最久的!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成功生下了传说中的玉骨仙胎!哈哈哈……这就是天意啊!五千年来,我再未寸进的境界终于有了松动!终焉态之上果然还另有洞天,全是靠这杂种的精血滋补才能如此啊!哈哈哈!”
“补天玉!”随着他丧心病狂的自白,女人残留着泪痕的脸上惊骇莫名:“你当初骗我吃的东西是……”
“没错,否则凭你的驳杂血脉,怎么配替我楚玄诞下子嗣?你该为此感到荣幸才是。”楚玄说着就从地上拎起瑟缩不停的少年,居高临下道:“这孩子我要带回金沙洲,你若是识相的话,我也可以接你一并回去,从此便让你们母子二人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如何?”
“呸!楚玄,你这条毒蛇,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第二次!?”女人颤抖着道:“你哪里是要让昱儿享福,你是想带他回去像畜生一样放血给你喝!”
她缓缓站起来,眼含愤怒道:“我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带走昱儿!”说着,就倾身攻了过去。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玄面色冰寒,一挥袖就将她伤得倒地喷血,楚昱看在眼里,几乎目眦尽裂,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相反却叫鲜血的铁锈味霎时充满口腔。
他想,这就是屈辱的味道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弱小难道就是这世间的原罪吗?那他还有什么必要出生?反正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父亲是谎言,生命也是谎言,他甚至不属于自己,只是一件被按部就班制造出来的物品。
现在母亲也去了,这世间再没有人在乎他是谁,他的存在就只是为了别人的平步青云而存在。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
如此扪心自问着,视线却逐渐模糊起来,他陷入了黑暗。
……
……
沉沉暮霭像是缥缈在空中的薄纱,楚昱坐在江岸边,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映在他低垂的小脑袋上,将飞扬的发尾染上火烧般的绯色。
“楚昱!楚昱!”远处跑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束起的马尾在身后欢快的跳动着,一举一动都透着让人钦羡的无忧无虑,他灰蓝的眸子里盛满天真,气喘吁吁地跑到岸边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道:“你怎么又跑出来啦?让我好找……”
“然后呢?你们最后动手了?”楚昱晏然自若地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