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夫抬起头,“不,母亲,是女儿的错,我不要嫁耿恭了,不嫁他了。”
郭圣通不明所以,“怎么又如此说呢?”
刘红夫忍痛道,“母亲,他是个好人,比宋弘还好的人!”
皇后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刘延听了奇怪,“姐姐改嫁谁啊?韩姐夫他怎么了,你要改嫁?”
郭圣通喝道:“胡说什么?听风就是雨的,你姐姐不过说些气话,你下去吧。”
刘延没敢再问,胡乱行了一礼,气冲冲的走了。出了门让人备车,往馆陶公主府找韩光去。一股脑将听来话从头到尾同韩光说了,“姐夫,好好的我姐姐改嫁什么人?”
韩光听了这个消息,心下不知不该为自己庆幸还是为红夫伤心,听到刘延这么问,只得随便扯道:“是我不好,寻了几个侍妾,惹你姐姐生气,只是赌气的话,我过几日就去北宫接她回来,向她赔不是。”
刘延一向同韩光这个姐夫关系还不错,劝道:“你也该顺着姐姐的心意,侍妾之流早早打发了,我姐姐一向骄矜,说得出做得到。”
韩光连连点头称是,“红夫她一向很好,是我的不是。”
刘延走后,郭圣通细细问了女儿前因后果,刘红夫说:“他是个好人,我不能毁了他。”
郭圣通听完女儿这一番际遇,只觉得无限的悲辛,心绪不宁。当年的长安,到底是怎么错的?她到今日都不知,为什么耿弇没来找她?如果真的来找了她,还会有今日勇冠全军,功过韩信的好畤侯吗?还是依旧公子佳人,少年看花双鬓绿,走马章台弦管逐的平淡一生?
建武二十六年,郭主重病,郭圣通和刘秀,郭况,樊鸿宝都在塌前。刘中礼和刘红夫跟兄弟们在外室守候,郭主挣扎着让玉双扶她起来,下了塌拜倒在刘秀面前,“多承陛下之恩。”
刘秀也相对拜倒,“有愧母亲所托。”
郭主抓住郭圣通的手,“母亲和舅舅不是想害你的,好孩子,以后就剩你和况儿了。你不要怨文叔,这千错万错都是我与哥哥的错,若不是天下大乱,汉家倾覆,又怎么会这样呢。”
郭圣通泣不成声,“没有什么错的,母亲。真的没有什么错的,要是没有文叔我们一家还不知道在那里呢?如今儿女成行,满门王侯,人生还该有什么不满足吗?”
郭主苦笑,别人不知道女儿,她还不知道吗?人生富贵何所望?
只叫刘中礼和窦固进来,看着这一对佳儿佳妇,她脸上才有些欣慰的笑容,嘱咐说:“中礼,你平日要多谦让些,人生百年哪有那么多过不去的事?”
刘中礼和窦固两个都一一答应,郭主没有什么话嘱咐了,只拉这郭圣通的手不肯放,“我们都是要回河北去的,孩子们大了也各自去了,你一个人在洛阳可怎么好?”念着这话心里割舍不断,空叹了一声,当夜薨逝了。
郭圣通只怨自己一生都让母亲为自己悬心,临死也还在牵挂。郭况同她商量扶灵回乡与父亲合葬的事儿,刘秀听了又想起郭主临终念念不忘的话,看着郭圣通容颜憔悴身影单薄更加不舍得。这一生的分开已经是定局了,难道来世还要一个南一个北吗?
建武二十六年,郭圣通的母亲郭主去世。刘秀亲临送葬,百官大会。同时,刘秀命人将郭圣通的父亲郭昌由真定郭氏祖坟迎至洛阳,与郭主合葬。并赠予郭昌阳安侯印绶,谥号为思。
北邙之上墓高嵯峨,苍翠如云。登山远望,伊洛二川尽收眼底。夕阳暮色群山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刘秀与郭圣通送葬完毕,一起立在山间。
“通儿你可有什么话对我说呢?”
郭圣通望着远处落霞归鸿,终究无话可说。
刘秀指着南方,“那是我的原陵,不多远,我知道母亲放心不下你,我也放心不下你,天地之间你无父无母,孤身一人长眠地下。若有来生你我应该很早就会相识了吧?”
“若有来生,你想做什么?”郭圣通问。
“若有来生,我也想生在太平盛世王侯公府,华衣锦服走马章台。”
郭圣通泪水涟涟,“文叔,我这一生并没有什么错的。我喜欢杨柳树下的你,也喜欢夏日庭下的你,喜欢你送我的纺织娘,喜欢你带给我的莲蓬,喜欢你半夜给我倒水,喜欢南阳刘文叔,河北大司马,邯郸的萧王,有人曾经叫我眼前恩情不要信。这一生的荣华摆在眼前我怎能不信?这满门的富贵我怎能不信?但是若有来生我不要这些王权富贵,我掀开帘子再看见那枝柳,无论是谁一定跟他走,前程后路我都不问。”
夕阳西下,日暮黄昏,刘秀觉得他们一生的路走到这里也就完了,英雄老矣,美人迟暮。
刘红夫抬起头,“不,母亲,是女儿的错,我不要嫁耿恭了,不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