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与否,应属自愿,不该是生而有之的桎梏。这本就是不公平的!可她明知不公,同命蛊……她,她还是下给我了……她……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是啊!可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信呢?!沐吟心中一时郁愤,又太过焦急,不慎气息走岔,呛得连声咳起来。
“不公平?羽将百年,多的是忠魂义魄,你问问他们,公平吗?!”
沐吟眼眸一沉,平复气息,慨然道:“青崖险途,她一人独行,自保求存,何错之有?江湖纷乱,她不甘沉沦,奋力拼挣,何罪之有?!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爱又恨,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走的路、想成为的人!”
“你秦叔叔当年难道就教了你这些么?!”
“秦叔叔教的、您教的,吟儿通通都不敢忘。可是,难道伯父觉得自己就一定正确吗?难道暗羽卫当年追杀秦叔叔就没有一点过错吗?”
沐吟再不示弱,跪在地上,却把楚介璋的话一句一句全都硬生生地顶了回去,寸步不让的架势就连若依也不得不叹一个“服”字:以前,总以为他性子文气,却没想到……
楚介璋:“我算是看出来了,今日你为了她,是豁出去了!”
“求伯父!”
“呵!赤羽首座,杀人如麻,你竟敢问我她何错之有?!青崖傀儡军屠戮羽将及各方百姓无算,她曾为东军统帅,你竟还问我她何罪之有?!沐吟,你是昏了头么,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
困在如此两难之境,沐吟心里头真是苦到极处。这年轻人抬头望着不可撼动的赫赫家主,突如其来一阵仰天大笑,近乎疯魔。可笑着笑着,又转而泪洒,是束手无策,却又死不甘心。他缓缓起身,再抬头时,一双眼里盛尽愤懑:“敢问伯父,当此乱世,孰是孰非,谁能理得分明?那些没吃过苦、拼过命的学究吗?那些嘴里空有滔天道理,腔子里却独独没有一丝真心的方家么?!那些人,只看过她手握刀剑,听闻她轻取人命,可他们谁知道她曾经历过多少苦痛、多少挣扎?谁又知道她奋力求存是为了什么?她心中到底有什么割舍不下?!伯父伯母可还记得,当年初到青崖,她也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啊!吟儿真想问一问,如果能和花和月地一辈子,谁想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如果能平安喜乐到白头,谁愿意颠沛流离?她有一身本事,百千筹码,若想做恶人早就做了,又岂会着意自止,任凭外面流言蚀心、积毁销骨,到头来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沐吟是在说她,却又何尝不是在说这世上每一个身不由己的人?谁能想到,平素里这么温吞内敛的一个人心底里竟藏着如此深沉磅礴的情感。这一番肺腑之言,几乎把心都掏了出来,更是将在场所有人都问了个哑口无言。若依一直都知道,她从小放在心上喜欢的人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却不曾想他竟是如此懂她,甚至比她自己还要懂她。
“好,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儿郎!事到如今,你竟还不肯说她半个不字?沐吟,如果我告诉你,我可以将她带去药阁,彻底解了这同命蛊,也彻底免了若家人的誓约,令她再不受羽灵相冲之害,但条件是你和她断绝牵扯,终身不复相见,你可甘愿?”
沐吟一瞬间里的表情说不出是惊喜还是失落。最终,只听他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好,一言为定!”
“沐吟!”
他转过身,面对着若依。若依预感到他要做什么,一双眼睛望着他,微微地却努力地摇着头。却只听他清朗的声音响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人神共鉴,我沐吟喜欢的女孩子在世人口中是青崖细作、赤羽杀手,在伯父口中是若家罪人、羽将叛逆。可这一切在我看来,都是一文不值!在我眼里,她只是一个女孩子,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我喜欢她的心意,即便自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也没关系。我的喜欢,与她无关,更不是她的罪过。苍天做证,今日我沐吟便了断了这个念想,只求伯父解她羽灵相冲之苦,给她一条活路!”
突然,他夺过了她手中的秋霜剑。
“若依,你我之间的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私心。今日裂帛断情,我对你从此再不存半分思慕之心、惦念之意——你我二人,今后再无瓜葛!”
衣帛裂,情转灭,接下来就只能是离别。
“不要!”若依心里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却无力到做不出任何一丝表情。沐吟缓缓抬起头,心里也想再对她最后笑一笑,一行清泪却怎么也忍不回去——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牺牲与否,应属自愿,不该是生而有之的桎梏。这本就是不公平的!可她明知不公,同命蛊……她,她还是下给我了……她……咳咳,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