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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匠人而言,最大的荣耀就是在“匠”前加个“大”字了,这是一种恭维,也有些锦上添花的意思。

纪墨听得明白,知道对方是好心,也耐下性子来学,零散一段琴曲,如雪后飞鸿,一掠而过,片爪无存,似有鸿影,如雪上明暗,晃入人心。

这可能是最简单的入门曲类型,如水墨山水,寥寥数笔,大片留白,那些“白”就给了人足够的脑补空间。

似有山水藏于雾中,隐于雪下,又似远山远水再难目睹。

并不响亮的琴音一声落下,一声续起,断续之间,偶有连绵,若山远,若水远,若人远,那雪上的影,是天上的飞鸿,还是那已经走远的人,留下的恋恋不舍的心影?

掌柜的弹着店中的展示琴,纪墨弹着自己的琴,第一遍他还在看对方的手势动作,第二遍,他已经能够续接,只是在一些地方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幸好是留白过多的曲子,否则还真是双手倒腾不过来。

记忆力再好也不行,脑子记住了,不等于手能跟上,更不等于能够配合好。

反复几遍,简单的曲子循环,纪墨终于能够手眼自如的时候,掌柜的便停了手,听着纪墨独自弹完了这最后一段。

“多谢指教!”

琴音袅袅,似还停留在那一片山水雪景之中,纪墨已然起身鞠躬,这年头,学什么都不是无偿的,掌柜的能够提前投资,教他这一曲,真的是爱才之心更多一些。

“小友聪颖,实在是让人见而欣喜,还未请教小友名姓?”掌柜的嘴角带笑,人生快事,不是空守铺子,乐享清净,而是往来无白丁,言谈有馨香。

“三郎,纪三郎,这是我小儿子。”纪父听得“名姓”,忙笑着答话。

“这是排行,可不是大名啊!”掌柜的微微皱眉,实在是这当做小名还行,一听就知道行三,然而旁人叫来,不是过于亲昵就显得不够正式。

“我有意名纪墨,墨香之墨。”之前没人问过,纪墨也就没说,没有小孩子吵闹着要给自己一个什么名字的意思,但既然有人问了,他就想要就此定下来这个名字,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

先斩后奏,目光透着点儿征询局促地看向纪父,生怕他不同意,然而室中又哪里轮到纪父说话了,掌柜的拊掌而赞:“纪墨,好名字,自此当为墨香之家。”

被忽视的纪父早就习惯了,实在是掌柜的那一套,看起来就跟自己不一样,比自己高一等的样子,听到对方这样说,他也没责问儿子为什么有这样的名字,如何想到的,只连连点头,像是在附和“好名字”这个说法,脸上还带着点儿“夸我儿子就是夸我”的笑容。

又是一番话语之后,纪墨依旧把琴包好,抱着离开,等到坐上车子往回走的时候,纪父还在乐,嘴里头哼唱着不知道哪里的调子,荒腔走板的,倒是好记,一下子就把掌柜的教的那首曲子的调子给冲淡了。

阳春白雪没有下里巴人的调子朗朗上口,也是有些无奈了。

纪墨抱着琴,缩成团儿,心里头一个劲儿叹,曲高和寡啊!

回到家中,早就在等着的纪母看到小儿子抱着琴回来,以为是卖不出去了,还想着安慰的词儿,就见到纪父乐滋滋把放车子的事儿交给了大儿子,笑着跟她说:“你猜这琴值多少?”

“多少?”纪母问着又看了看小儿子的脸色,没什么高兴,似乎也没什么不高兴。

纪父伸出手指头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笑着说:“银子!”

“啊?什么!”

他们日常买卖菜和鸡鸭,给的都是铜子儿,最后汇总也几乎不太可能调换成银子,若要调换,中间损耗的那点儿铜子儿就让人心疼,干脆就一串串钱放着,还真是没见过银子结算的。

“这么多,那怎么……”吓了一跳的纪母看了一眼纪父,又有些不理解地看向小儿子。

“什么墨不墨的,我也没太懂,儿子留着当个什么音准……”当时听的时候,纪父觉得没有不明白的地方,这会儿复述却又觉得怎么都讲不明白了。

纪墨已经进屋把琴放下了,听到父母说话,扭头说:“娘,你忘了,我说了,我做的第一张琴是给你的,以后你也可以弹一弹,今天孙掌柜还教了我一段曲子,很简单的,我弹给你听啊!”

纪母听着还没来得及受宠若惊,就听到小儿子要给自己弹曲子,高兴地坐在了床上,还有些好奇地问:“要不要焚香什么的?”

掌柜的说这些倒没嗤笑纪墨的意思,又道:“你师父走得早,这些定还没来得及教你,如今我教给你,不过查漏补缺,也望早日得见大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