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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纪墨并没有亲见,他的主要任务还是制琴,却也知道这样的合金丝不容易得到,耗时五年,在曹木都要没耐性的时候,终于完成的丝线水准令人惊艳。

曹木直接把手边儿那张已经安好的琴弦拆了下来,用上了合金线,弹奏起来的第一声便是振聋发聩,声传过墙,其音高远,在墙外稍远的地方,都能听到这旷然之音。

若说有缺点,就是弹琴的时候容易伤手。

曹木坚持弹完那一段试音曲,双手已然割伤,鲜血还在琴弦上淋漓,他却畅快大笑起来,驮着的背努力向后仰着,抬头昂首,看着天空大笑,那笑声声震九霄,像是要把一腔郁气都发散一空。

“痛快,痛快,我今日才知,此音当为天下音!”

他这话实在是有些犯忌讳,纪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来自管家的厉喝,一众人这才急忙下跪行礼,纪墨随着众人的动作,连来人是谁都没看清楚,只看到那金龙绣线的靴子晃过,上面还坠着珍珠宝石,着实名贵。

有人近前来取走了那张琴,琴上的血色显然令人不喜,后面似也没说什么,只管家后来带来了奖励和惩罚,另还有一项任务,让纪墨赶着制作一张合金线的琴送上去。

纪墨不敢耽误,连忙把正在制作的琴完工,上面安的就是那合金线的琴弦,完成了这件事才去照料受罚的曹木。

被打了五十大板的曹木趴在床上还是在笑,被纪墨埋怨也是高兴的,“能用这样的琴弹一曲,我也不枉了,哈哈,什么王爷,还不是要在我之后?”

这话声音倒是不大,却把看着他受罚的纪墨吓了一跳:“可别再说这些了,别被人再听了去。”

曹木骨子里那点儿隐而未露的狂性似乎这时候才被激发出来了,身上的疼痛都压抑不住他的傲然狂气,说起话来愈发没边儿,纪墨都想给他嘴堵上,这是生怕没被人打死?

虽有大夫在治伤,但古时候的外伤一旦感染,又哪里是轻易能好的?大夫给纪墨说了实话,纪墨看着曹木连续高热,还总是说那等胡话,就知道这是不好了,心中也是一沉,再没想到竟是如此。

第102章

他一直陪在曹木身边儿,曹木回光返照那时恰在晚上,看着睡在一旁的纪墨,抬手把人拍醒,跟他说:“我知道你想留名,咱们交出去的琴上,我都留了你的名字……”

他说出自己是如何在髹饰上做手脚,让看着简单的花样之中隐藏了文字,不是那种把文字画成花,而是加了一层,若是髹饰纹样略有破损,就能看到下面一层是隐了字的,一个极简的“墨”字。

“师父?”纪墨不明白,他一开始是用千古留名的诱惑力来说服曹木参与研究的,就算是要留名,难道不是留他的名字吗?

比起这些本地的,被系统认可的拥有制琴技艺水平极高的人,纪墨觉得自己这样的后学末进,就算要留名,也是应该排在后面的。

“我的名有什么好留的?朽木如斯,不如彻底腐烂……”

曹木的脸上一片通红,不知道是烧得,还是血全都涌上了头,他看着纪墨,目光之中有些认真,有些遗憾,“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那么想要千古留名,你……别如我一样,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很多话,都不能继续,半途而止,零零碎碎,纪墨的手被他拉着,那种热度替代了力量,他看着曹木,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种时刻,笨嘴拙舌,眼前发酸,只拉着他反复重复:“师父,你还有我,不是没有牵挂,还有我,你坚强点儿,会好的……”

消除感染也许是要用青霉素,青霉素是哪里来的?发霉的橘子皮?纪墨想到自己小时候看到过的小故事,然而故事之中不会告诉他如何专业地提取青霉素,模糊的印象还是那单薄的画册页面。

“我这一生啊,活得痛快,痛快啊,痛快!”

曹木忽而笑起来,大笑声并没有想象中大,裂开的嘴角努力凸显喜悦,目光明亮,他长得其实不难看,五官也端正,然而,一直驼背的他,很少有人会认真看他长得如何,似所有人都默认了驼背的人必然容貌也猥琐,气质也猥琐,好像那永远无法直起的脊梁骨,就应该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指指点点,议论鄙视。

“师父——师父——”

干裂的唇有些苍白,笑得太过剧烈,裂开的口子之中似有血色,曹木闭上了眼,还带着笑容闭上了眼。

屋外的冷风吹过窗棂,呜呜咽咽,与室内压抑的哭声相合,泪眼之下,全是荒诞,太可笑了,太可笑了,为什么是这样?

整个过程,纪墨并没有亲见,他的主要任务还是制琴,却也知道这样的合金丝不容易得到,耗时五年,在曹木都要没耐性的时候,终于完成的丝线水准令人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