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五!——你竟然也在这里!”
兄弟二人见面,都是又意外又惊喜,纪明给那边儿招呼他的人说了一声,两人干脆端着饭碗在一起吃饭,飞快吃完后说起这段时间的种种,纪墨急着问家中人如何,问完才想起来纪明在他走之前就离家了,说不定也不知道家族中人如何了。
“迁走了,没想到这么突然,应该是到你大哥那边儿去了,若是来得及的话,我看军中好多药植师,都是来不及走的,咱们还算是占便宜了,我这里带着些药剂,也会制作一些成药,就被提拔了……”
纪明是在外地被征入军中的,稀里糊涂,都不知道是在跟哪家打仗,后来知道是自己的国家,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想,若说有,就是战场上看到那些自己国家的兵马四散奔逃的样子,脸上莫名有些发烧。
在真正交锋之前,纪明是想过当逃兵的,可胆子小,见到几个逃走未遂的被捉回来砍了头,尸体吊在旗杆上,他就什么都不敢想了。
老老实实出力晋升,到现在,反而觉出些奔头来,踏踏实实在军中混日子了。
对家族之中的消息,他知道一些,却也都是在战争之前了,他们那个东家还是很给力的,提前觉出可能会有问题,安排家族的一些人迁徙。
“一些人,其他人呢?”
纪墨追问。
纪明默然,该怎么说呢?哪家的东家逃亡的时候能够带上精明能干的下人就不错了,还能带上下人的全部家族成员,那近千人的老弱妇孺吗?
纪墨一开始进入的这支军队算不得纪律严明,不过是大军之中,不可能随便就食当地,粮草四下募集而来,身在其中,也看不到多少残酷场面,反而秩序井然的样子,而纪明所在就乱一些了,跟着放火烧屋的事情,他也没少干,看那些人的样子,何尝不会想到自己族人的样子。
纪桑的年龄大了,他的寡母年龄也不小,再有一个过于年轻的弟弟,会怎么样呢?不敢想。
两年的战争时间,多数都是在赶路,中原的军队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不断有人生病,不等药植师派上用场,被吸纳入军中的药师就毛遂自荐了,当士兵显然太苦了点儿,一向受人尊敬的药师承受不来了。
什么国仇家恨,比起自己的生命,总是要排在后面的。
纪明偶尔会跟纪墨抱怨这个,外来的军队打破了这里固有的秩序,连职业等级的高低贵贱,似乎也都因此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些中原人,他们不看重药植师,或者说比起囤积起来的充足的药草,他们更想要充足的粮食,扩大的版图不可能马上变现,人吃马嚼,需要更多的粮草才能支应队伍的远行,年轻的壮劳力被征入军中,也需要更多的人来种植粮食。
至于种植药草,那都是其次的事情,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吃药有什么要紧的?得病的毕竟只是少数。
轻重缓急,在君王心中的次序排列出来,传达到下面的就是一场席卷整个医药行业的动荡,不知道多少药植师因此失去了本来的职业,重新成为农民,连他们祖辈培育的药草良种,已经适应了后来种植方法的药草种子,也都被践踏在脚下,在并不适宜的土壤之中枯死。
要粮食,量大,从速。
不会有时间让他们去培育更好的肥料,研究哪种肥料适合粮食的种植,也不会有时间让他们分辨这些粮食种子是否适合这里的土壤,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如同士兵一样遵从命令,垦荒种田。
伐倒那些庇护药草生长的树林,修建一条条沟渠,原来的生态环境被大范围破坏,珍贵的,不珍贵的药草被不识货的士兵当做杂草拔掉烧掉,一片片良田很快取代了药草,如外来的军队一样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王民和纪墨,也成为这样的种植大军之中的一员,开始了军屯。
就地驻扎的军队很快在这里繁衍生息,纪墨种植着粮食,也种植着药草,藏在衣服夹缝之中的药草种子还是他从药王谷带出来的,悄悄种植在看起来不适宜的土地上,不能够大规模制作合适的肥料,那就小规模地制备,找几个破旧的陶罐,一个个制作不同的肥料。
最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纪墨是偷偷的,避着人做的,后来被王民发现后,他就说:“我只是不想让这些种子就此死掉,我们是药植师,若是不种植药草,又算什么药植师?”
为了性命屈从并不可耻,顶多是没有风骨罢了,但若是连一点儿坚持都没有,那这一生,又何苦来哉?
王民沉默了一下,从他手里拿过一个陶罐,往里面填充屎尿,“我也是药植师,算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