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纪墨轻声说着,浅呷了一口酒液,于唇齿间体味那悠长的香化作的醇厚,热辣烧心之余的清爽口感不如预期,是因为薄荷叶添加不够,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再馏一遍试试。”
放下深勺,纪墨这般说着,看着弟子应声操持起工具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话语之中似也更多威严,连最顽皮的弟子在他面前都会收敛那不合时宜的笑意,摆出端正向学的姿态来。
而他,也如当初的杜美一样,很多教授弟子的事情都交给了徒弟来做,不一样的是让他们形成学习小组,当初的六个弟子,除了被酒坊要走派到外地去的两个,剩下的四个,就是四个学习小组,饱受考试困扰的纪墨也把考试的概念引入进来,每年一次的大考,半年一次的小考,还有每月一次的小测验。
每一次的成绩都有些口头奖励,同样也有惩罚,小组赛,个人赛,若是个人表现一直优秀,也会有自由选择学习小组的权力,并不对小组成员设置人数限额,可想而知,若是自己的小组只剩组长一个,别的小组却繁荣昌盛,也挺刺眼的。
再度被激发了学习热情的弟子们一派欣欣向荣,而纪墨,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稍稍当一下甩手掌柜了。
对酿酒师来说,亲力亲为的酿酒不过是不想丢掉那些更精绝的技艺,而指导他人酿酒才是他们最常做的事情,就像好的将军是军队的灵魂一样,酿酒师也有某种标杆导向作用,能够指使什么都不会的人酿造出绝佳的好酒来,一度还是酿酒师优秀与否的评判标准。
当然,现在这个标准已经不时兴了。
酒坊推出的标准在这十来年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认可,秉持一种最朴素的观念:不会酿酒的酿酒师叫什么酿酒师呢?纸上谈兵是行不通的,于是,那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此废掉了。
“郭文,你过来一下。”
纪墨离开了酿酒前线,把地方让出来,叫了一旁的郭文过来,这是他最看重的弟子,也是所学最多,并且还都学得不错的弟子。
“师父。”郭文来到纪墨身前,目露询问。
“这几日,你亲自酿造一种你最拿手的酒,我再看看你的水准,算作考核,”纪墨说到这里的时候,注意到房间之中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一笑,“罢了,你们几个,都去酿造一种自己最拿手的酒来与我考核。”
其他人有些莫名,却又有隐隐的激动,这是要做什么?考核完了,是要做什么?接替吗?
酒坊的酿酒师人数并不是死的定数,也会有变动,但跟当初的杜昆一样,杜美不死,或者不到别的地方去跟他分开,就算他的酿酒技术再好,也不可能被其他人尊为酿酒师,那样,又把杜美置于何地,跟弟子平级吗?
皇帝退位之后都要升一级当个太上皇呐,下头的层级递进也是早已有之,但酿酒师,在此前也没什么低级中级高级的说法,便是纪墨他们制定的标准,也不准备把这个简单的问题复杂化,酿酒师就是酿酒师,没什么再上一级,如此,卡着下头弟子晋升天花板的,就是纪墨了。
这个问题,纪墨早就知道,所以在他的弟子有意离开的时候,从来不阻拦,因为他自己也需要酒坊这个平台积累经验,不可能让位于人,如今,他满级了,离开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大可以选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了。
几个弟子有所预料,接下来的几天里,真是绞尽脑汁方才开始动手,不过月余,就有人已经把考核用酒送到了纪墨面前,让他品鉴,当然,因为成绩也需要对比,纪墨当下没说什么,等着尝过了其他人的酒,这才做出了一个总的评价。
因他一开始就注重他们的动手能力,所以这几种酒酿造得都挑不出什么不对来,其中被他寄以厚望的郭文更是大胆地用了还没完全被肯定的薄荷酒,重复了一遍纪墨之前的酿造过程,只在原料配比上做出了一些按照自己想法的更改,最后的口感,竟然就是纪墨想要的那种,这可真是被搔到了痒处,由不得人不欢喜。
一一品评之后,纪墨自认弟子教授成功,也没再说别的,摆摆手让人都离开,自己去藏酒室转了一圈儿。
这藏酒室跟杜美当初弄的窖藏室差不多,换了院子之后,纪墨也找了个大房间弄了一个,里头布置好了木头架子,他亲手酿造的酒,交上去大部分,留下一小坛,放在这里宛若一个展示架。
这些年,林林总总,不可尽数,竟也把架子摆满了。
酒坛之上都贴着标签,还挂着木牌,每一种酒的名字还有贮藏时间,都在上面写着,纪墨前前后后把几个架子看了一遍,一时间有些选择困难症,到底该选哪种酒呢?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