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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坠,天色暗下来之前,大人会让纪墨观想一幅图,这种观想法很有些不可说的玄妙之处。

那是一幅树生金乌的图,一棵大树,枝干虬结,叶片却并不繁茂,右侧一条枝干上坐着一种类鸟的黑影,黑影周围是金灿灿的光晕团成一团。

观想法是从地上大树的根须而起,在睡前沿着从下而上的顺序开始想,不能一下求全,而要求细,细微处若能颗粒毕现,便是最好的了,而直要观想到金乌升腾,方才算得上是成功。

从未接触过这种方法的纪墨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开始观想,第一次就没掌握好分寸,明明说了要细,却还是囫囵吞枣一样粗粗过了一遍,睡着前还想着这分明很简单嘛!

第二天被考较的时候就被斥责了马虎,说来这个考较也是神妙,纪墨没敢说第一天就已经想完全部了,只说到了根部,被问及是哪条根,几分几毫的时候就傻了眼,再看那图,按着问题去寻,那根须竟是细密,并非单纯直线曲线,上面还有些不明凸起的感觉……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昨天看,分明好像没有的,原来自己那么不仔细吗?

“你须要自己想过才行啊!”提点了一回的大人似极为失望,那悠长的叹息声中都有着某种哀意。

纪墨臊红了脸,第二次就认真多了,集中精神去想,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再问所得,不过于地上茫然,还没想到根须在哪里。

如此成绩,反得了赞扬。

迷茫之余,专业知识点的增加终于不是一点一点地加了,一次性加了十点,让纪墨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原来这观想法如此要紧吗?

第215章

这日,是个雨天。

淅淅沥沥的小雨半夜就开始下了,纪墨被夏娘叫醒,披着一种类似蓑衣的袍子随着侍者去修行之所。

天窗开着,上面的雨水哪怕是斜织的,也有大半落在了高台上,大人坐在被雨水打湿的那片地方,下方连个垫子都没有,把另外小半不曾被打湿的地方留给了纪墨。

两人平日坐下的方位不是这般的,显然,已经是优待了。

即便如此,尽量平整的高台上也没什么能够阻止那水迹的弥漫,这看似还算好的小半边儿也不是那么干爽的,坐下之后,在惯常的凉意之外还能感觉到那种湿冷直入骨髓。

“静心。”

大人要求了一句,不再说话,纪墨咬牙坐好,闭上了眼,也不再说话,但,湿乎乎的感觉很快渗透屁股下的那层布料,紧贴着皮肤,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如坐在了浅水中。

身体是有热量的,而这种热量想要把布料捂干却不够,又有源源不断的雨水作为补充,这一小片高台很快也沦陷在一片湿泞之中,大人没有动,纪墨也没有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都不见雨停,一直阴天,显然也不会有太阳光铺满天窗的景象,等到大人率先起身,拉起纪墨的时候,纪墨感觉身上已经都没了温度。

他还是个孩子,这样真的……

还没过中午,纪墨就开始发热,知道自己可能是受寒发烧了,他昏昏沉沉地,听着大人给自己说话,却像是什么都没入耳,等到眼前一黑晕过去,才像是解脱了。

哽咽抽泣的声音似乎一直在耳边,同样的还有那类似祭文的呢喃声,停顿或间歇,都跟自己学过的一样,是什么来着?

哦,远疾咒!他学过的。

意识到这一点,若在烘炉之中找到了方向,嘴唇蠕动,声音喃喃,随着那音节变动,跟着一起颂念,那音节险些因为这样突入的微声而变了调,幸而很快稳住,继续念咒。

咒文若有实质的音波,一圈圈扫向人体,让沉睡之中的身体渐渐复苏,思想也渐渐集中在咒文上,开始还知道是念咒,后来念着念着,就不知道在念什么了,只觉得神思渐渐清明起来,终于,在又一段远疾咒停歇的时候,纪墨睁开了眼。

视网膜中倒映着火光,夜晚,很少在室内点火的,火光是在院子里,窗户敞开着,那个身披彩衣腾挪舞动的人是大人,他的眼下画着两抹红痕,脸上也有两个对称的图样,火光在他身后,看不清是什么,而他被火光投射的影子进入了屋内,有些,还映在床上,若张牙鬼影,舞动着利爪似要伤人。

下意识地,纪墨伸出了手,虚虚握住那影子的一角,也许是手,也许是头,也许是他身上的衣裳和飘扬的发丝,然后,他冲着窗外的大人,微笑起来,像是欢喜生病之后的这份陪伴。

大人教导的课程会持续一天的时间,午饭后有一段休息的时间,下午继续学习文字发音,那些祭文的内容都是应时而写,全无备份,大人讲授的时候会随口默来,只在一些发音上断续,告诉他需要有避讳,并非正式祭祀,不可把发音完整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