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他的姨娘,也是个可怜人,被父母卖了,若非有幸被收入府中,只怕还要去更糟糕的地方走一圈儿,可能也是没有那层磨炼,刚开始真是天真得不行,只知道感恩,得宠感恩老爷,生子感恩夫人,偏偏又是个笨嘴拙舌的不会说,哪怕生了难得的儿子,也渐渐被淡忘了。
开头还不知道防范别人,纪墨把那些脏东西暴露出来,几次三番的,她才总算有了些觉醒,不是去跟人争宠之类的,而是自己把防范做起来,不敢说滴水不漏,那一处小院之中好歹平安了一些。
即便如此,如秋嬷嬷这等善于藏奸的,还是被她信任着,也不怪她,当初秋嬷嬷来得早,表面上一直扶持着她的样子,之前纪墨小的时候,这位也没出过手,还揪出过一个好像不太干净的奶娘。
还是最近姨娘防范越来越严实了,没有哪个傻子冲在前头当挡箭牌,秋嬷嬷才亲自动手的,也是让纪墨感慨了一遍人心多狡,那么久,他竟是一直也没发现。
可,发现了又能怎样呢?
对方已经得到姨娘的信任,他这里苦心孤诣地就是为了戳穿对方的伪装,从而顺着这条线追出想要在这内宅之中兴风作浪的人吗?
走那样的宅斗路线?
不,太耽误时间了。
排除隐患,有的时候,是不必需要证据的,他知道自己没有冤枉人就行了。
秋嬷嬷已经上了假山,这座不太高的假山明显也不太宽敞,于她而言,需要每一步都走得小心,才不会偏到外头去,立足不稳。而纪墨所处的位置,正是一个容易掉下去的位置,下方就是湖泊,这样小的孩子若是泡了冷水,又惊又吓……
往上走的脚步并没有迟缓,眸中却在虚假的关心之外多了些什么,看到她伸出来的手,纪墨笑了一下,猛地朝对方扑去,似乎是要扑入对方的怀抱之中,其实却避过了她的手,在她的腰腹处猛地推了一把。
完全没想到的意外冲击让秋嬷嬷身形一晃,要倒不倒的时候,纪墨已经闪身到了她的侧后位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撞……
“啊——”
秋嬷嬷叫着,就从假山上落下去了,正好落在了湖中。
纪墨在上头凑近看了一眼,忙叫:“来人啊,快来人啊,秋嬷嬷掉到水里了!”
这个落点是他算计好的,应该能够落入水中,却也不是十分保险,若是有所偏差,湖侧那些假山石恐怕会造成更严重的伤害,有致人死地的风险,可,那又怎样呢?他又不是圣人,对方没考虑过风寒会让一个小孩子死亡吗?若是有,那他不过是适当反击罢了。
从小开始那层出不穷的各种伎俩消磨了纪墨的全部耐性,他觉得现在自己已经快要被折磨出心理疾病来了,不是别的,就是被害妄想症,略有个不认识的面孔出现,给他什么,他都怀疑里头藏了毒,这样的人叫他去哪里,他更是不敢跟着走。
作为一个小孩子,他实在是力量太小了些,完全无法抗衡一个大人,哪怕那个大人是个内宅的丫鬟,他也未必能够从对方的预谋之中全身而退。
这种不安全感,对生命的恐慌,都让纪墨不得不硬下心肠,或者说在经过了前两个世界,解剖死人,猎杀凶兽之后,他也养出了一些凶戾之气,不再是以前那种软绵绵,还手都要担心防卫过当的小孩子了。
无声无息间的成长,悄然之间冷硬的心肠,都让纪墨能够在此刻做着一副慌张样子,匆忙离开假山,像是要去营救秋嬷嬷一样表现些许焦急慌乱来。
秋嬷嬷还在湖水之中挣扎,初春的水还是很冷的,身上的厚衣裳吸了水格外沉重,也在把她往下头拖拽,她狼狈地呼救。
很快,有人来救了她出来,也有人把纪墨这个在某些人眼中奇货可居的四少爷护起来,先一步送到了他姨娘的院中。
“姨娘,秋嬷嬷落水了。”
进了院子,纪墨就不再表演那种被吓着的瑟缩,平静地对姨娘这样说,不到三十的女人,眼下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当不用漂亮的脂粉遮挡的时候,这皱纹就格外明显,像是那一次又一次算计留下的痕迹,透着看透世情的悲苦。
“别怕,不会有事儿的。”
姨娘把纪墨抱在怀中,她听纪墨说过秋嬷嬷的事情,但她无能为力,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而是秋嬷嬷本来就是夫人给的人,而她,显然没有在夫人面前说话的权力。
“我知道。”
比起姨娘,纪墨更懂得古代的尊卑道理,姨娘不过是半个主人,得脸的奴仆都能鄙夷。
纪墨却不一样,身为数量稀少的男丁之一,他天然就会得到老爷更多的重视,哪怕这几年对方好像一直在缺席父亲的角色,但血脉,有的时候真的是一种神奇的纽带,他存在,对方可能不重视,但他不存在,对方一定会追究责任。
说起他的姨娘,也是个可怜人,被父母卖了,若非有幸被收入府中,只怕还要去更糟糕的地方走一圈儿,可能也是没有那层磨炼,刚开始真是天真得不行,只知道感恩,得宠感恩老爷,生子感恩夫人,偏偏又是个笨嘴拙舌的不会说,哪怕生了难得的儿子,也渐渐被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