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事情着实尴尬,每每见到,就好像是看到自家做的蠢事一样,那家还给了纪七叔一个外地的官职,远远地把人打发走了。
纪七叔是祖母的心头宝,自他走了,祖母便总是不开心,后来看了纪三,非说纪三长得像祖父抱去养了,却有家中老人儿说纪三其实是像纪七叔小时候,这才让祖母有了抚养的意思。
纪墨的父亲是祖母的三儿子,这个排行不上不下的,可想而知的不受宠,选官什么的都没怎么借上家族那本就不多的力,最终一个小官到了地方,这跟发配也没什么区别了,同样是外地,无论是官职还是资材,都跟纪七叔那里不能比。
越不能比越是让人心绪难平,纪父公事之外,就很有些放浪形骸的样子,某些规矩也不是特别讲究,比如说排行上,纪墨的排行其实不该是四,放到大宅子中,几个小辈一顺,他这里也要排到十一二去了,但因在地方上,方便好称呼,便只按小家的排行。
这种细节问题,便可见跟家里头离心了。
到了读书上,地方上的读书资源最好的也就掌握在那几家手中,纪家有幸算一个,便跟那几家合力弄了个私塾出来,正经的只面向自家孩子的那种,也会有几个自家亲戚的孩子入读,学得怎样不知道,反正这名头还是好听的。
乍一听,仿佛有些开启民智的惠民之举似的,其实并不对外招生,外头没根没底的人也别想迈进门槛来。
这私塾距离纪家不远,因纪父舍得,出书最多,又是当地的官儿,在私塾中还很能说得上话。
本来继室所出的纪二也应在这私塾之中就读,偏偏继室怕地方上学不好,把儿子耽误了,也不利于之后扬名——没有好家族就要拜个好先生,软磨硬泡地把纪二送到了家族中,也是因她这番心思,才把纪三当个搭头捧上去的。
纪墨一直觉得,自己之所以出生后就那样艰难,遭遇那么多的算计,不过是因为他是这边儿眼见得的唯一一个立住的男丁罢了,这就像是个靶子,那些无处可出的怨气就都朝他汇聚了。
这也是总在后宅之中的不好处了,如今能读书了,自然就会搬出来,也是远离了那些魑魅魍魉的伎俩,能清净些了。
私塾建立已有多年,如今纪家方才有子弟进入其中读书,纪墨心算,纪父这笔投资只怕是亏了不少。
与纪墨同时入学的也有几个,杨家的孩子,杨家亲眷的孩子,还有李家的,据说与士族阶层里某个李家有些远到十万八千里外的血脉渊源,这应该不是瞎诌的,但确实太远了,远到那一位外嫁过来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动辄“祖奶奶”的,听起来十分含糊。
几个孩子还没正式入学,见面就先行礼,一个个小大人儿一样,碍于自己也是被提前培训礼仪的那个,这么快学以致用,纪墨倒不是很心慌,就是有点儿心累,这还没怎样,就先端着了。
几双眼睛互相一瞅,都是平头正脸的,没什么特别出色的,也没什么歪瓜裂枣的,这是当然的,长得不好,首先就绝了仕途了,美名不要想,没有丑名就算是很不错了。
世人多以貌取人,这一点,纪七叔的经历也很能说明了,容貌好到一定程度,的确能够弥补一些差距的。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放松的呼气声,像是所有人心底那种紧张竞争都随之微微放松一样,彼此对视,不觉展开了笑容。
私塾的先生不姓王,自然也不叫子楚,对方长须过胸,大半已白,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普通的容貌上眉眼舒展,很有些“若无闲事挂心头”的意思,念起词句来,半眯着眼,偶尔会给人一种正在小憩的错觉。
诗书上,并无一定要求背诵的篇章,但在提问的时候若是不能张口就来,就会挨小手板,尺子一样的木片,往手心肉多的地方打,拿捏好力道,疼还不会留下太重的痕迹。
先生身边儿专门跟着一个负责打手板的青年,也是有点儿恩威并施的意思,让人在课堂上都不敢不用心听讲。
诗书外,就是礼仪课了,并不要求射御之类,这时候还没什么君子六艺的讲头,也没什么自然科学之类的科目,总共两项重点,诗书礼仪,显然是那种“诗礼传家”的典范。
私塾之中只有这么一位先生,不见王子楚的身影,纪墨一边儿认真学习,一边儿努力探寻,按照一阶世界的难度,这个王子楚必然就在他附近,或者说他会出现在对方附近,只要耐心找,总能够找到的。
转眼间,便是小半个月过去,纪墨努力在课余闲暇把这个小城都逛了个遍,发动同学打听,也没听到哪里有画画出名的人,心中的焦急几乎溢于言表,对时机上,纪墨有一种估量,四五岁左右,是最好找寻师父,也是最容易拜师的时候,再要大一些,对方的考量就多了,未必能成,难度必要翻倍。
因这事情着实尴尬,每每见到,就好像是看到自家做的蠢事一样,那家还给了纪七叔一个外地的官职,远远地把人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