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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作还没有完成,王子楚只看了一眼,并不说话,在纪墨画完让他指点之前,他都不会多说什么。

等到纪墨画完了,会主动把长桌上的画纸转向,托着让王子楚看,若有修改的地方,现在王子楚也不会直接动笔去改,而是把自己的意见告诉纪墨,让他看怎样修改才好。

如此反复再三,方才定稿,若是实在不好再改的,不过一说,下次记住不犯便是了。

于景物上,纪墨已经画得很好了,不敢说有自己的特色,却也不会如最初那样,一棵树要么死板得如斧凿刀劈,要么扭曲得不成样子,很有点儿挑战木本生存本能的感觉。

现在,就能看出来逼真来了,哪怕那树不高,也能让人认出来这是树而不是草。

岩石是岩石,小山是小山,绝对不会因为岩石块儿大而以为那是小山,也不会因为小山之小,以为那是大块儿的岩石。

河流和溪流不会等同,不仅因为曲折的形态等外因,还因为那种感受,婉约和豪放不会被混为一谈,潺潺和汩汩也不会同流合污,区别可以不在宽窄长短弯曲度上,可以是一种感觉,看到就知道那是河流还是溪流的感觉。

也许溪流会汇入河流融为一体,但在那之前,你的就是你的,我的还是我的,不会因为同是水流就可等同一体。

一样样景物都具有了自己的特色,剩下的就是排列组合的事情了,以及在排列组合的过程中寻找一种协调感,让所有的景色都能够合情合理地出现在一幅画卷之上,而不是同在一张画纸上,还各自盘踞,无法相融。

它们可以是不同的,它们也可以具有自己的特色,但在画纸上,它们又应该是统一的,统一不妨碍矛盾,矛盾不妨碍统一,保持着自己的特色,又与其他的景物发生并不突兀的联系,这幅画就基本成功了。

在这份成功之外,师徒两人的画又明显不同,纪墨的画作不会附带那么强烈的致郁效果,而其他的效果,也似乎没有,看到他的画,好看是好看,却也就是好看而已了。

若说王子楚是写实画风,所画的必然都是看过的景色,那纪墨的画就会存在一些幻想中的存在了,树上垂落的藤蔓,飘在空中的花朵,斜斜雨丝带来的虚幻感……严谨到可称考究的雕梁画栋,便是放上比例尺也不会有什么偏差,但却又充斥着浪漫到极致的樱花,那似乎从未被见过的花朵,若云若霞,环绕在建筑之上,给人一种恍若仙境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乎也可称之为意境,但与王子楚的就截然不同了,而纪墨认为这并不是意境,只是凭借景物的描绘而带来的类同感。

这么说吧,画菩萨就能让人想到光明普照吗?不,那是因为菩萨本身就具有这样的意义,才会第一时间让人产生了联想,好似看到深渊地狱之景就会想到阴森恐怖的感觉一样,这并不是画师赋予画作的意境。

那么,把所有的画都附带上一样的意境,如王子楚的画作一般,就是成功了吗?

画的根本,可以相像,可以不像,但其中传递的东西应该是一样的,哪怕画有东西之别,西方的抽象画派甚至还一度流行,让纪墨难以理解的流行,但其中蕴藏的东西可以是相同的。

学无南北之别,意境也是。

写文章,写一篇描写景物的文章,想要表现的是欣欣向荣,还是伤春悲秋呢?全看文章的内容之中附带的东西,意境就是那层附着物。

画一幅画,写实的可以很像某个曾经看过的景色,特点都落在纸面上,如同文字描述之中客观存在的景物,但同样的景物,不同的人看到,感受也是不同的,开在崖边的花朵,有的人看到的是险峻之美,有的人看到的是顽强之美,有的人看到的是唯有这般险境才能酝酿出别具一格的美。

笔下,看到的就会被记录,记录的是花,也是看到花的时候感受到的那种情绪,无论是写是画,其中的情绪是不变的。

这就是意。

把这种“意”贯穿始终,让看到的人都能身临其境地与创作者产生同样的感受,达到共鸣的理解,就是意境了。

这时候,其实画的是什么,似乎已经不重要的,看到的是花吗?不,看到的是花上所附带的观感。

把自己的观感传递给别人,这是画作意境的意义。

纪墨以前对画作缺乏了解,更不用说什么东西方画作的异同了,也是这次开始学画才开始思考这方面的问题,他对西方画作的了解局限在油画写实,以及某些抽象画派的代表之类的,恕他内涵太低,实在无法理解抽象的意义在哪里。

景物不是景物,人物不是人物,非要去看其中蕴含的感情,这知己的门槛有点儿不那么平易近人啊!硬要说这是东西方差别使然,也实在是小看艺术的共通性了。

画作还没有完成,王子楚只看了一眼,并不说话,在纪墨画完让他指点之前,他都不会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