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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桥为何会有祭祀,就是求个平稳,也要安抚水神山神之类的存在,这些迷信看着愚昧,却总有事实来打脸,像是说明它们的正确,纪师傅的大哥是被水冲走的,生死不知,二哥是落下山涧摔死的,三哥好些,只是被滚落的山石砸断了腿,还活着,就是再不能出去造桥了,整个人消沉下来,成天喝酒打媳妇,吃着老本,无所事事,四哥则到现在还没个音信,他被派去的地方,据说是常年有瘴气毒虫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

他们的后代,那几个孩子,男孩儿都如纪师傅的儿子一样被送去读书或者当掌柜学徒,女孩儿长大了都嫁了人家,很少回来,几等于无。

每年过年倒是不见冷清,一堆弟子,哪怕弟子都跟着师父外出不在家中,家里头也有不少亲眷,来回走访一圈儿,便是旁人难及的热闹。

只个中滋味儿,唯有当事人最清楚。

听到纪师傅说起这个,纪师娘就没话可说了,微微有些愧疚感,她何尝不知道这造桥技艺的贵重,只看那些人,爷爷学了还把孙子送来学,就知道是怎样个意思了,但,真正吃这碗饭的人才知道,若能有更好的,绝不会选择这个行当干下去。

什么赚钱啊,受人尊敬啊,都是虚的。

能够长命百岁,不那么辛苦,就很好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不就是多养一个儿子吗?我还能养不好了?等着,马上吃饭!”

好似倒打一耙地说了一句,纪师娘就转到厨房去了,很快,烟火气之中多了些菜色的香味儿,还有那浓郁的肉香渐渐弥漫出来。

纪墨坐在门槛上,侧面就能看到厨房里面,吸着鼻子,往那里看了一眼,正迎上纪师娘的目光,那目光温和柔软,“喝完了,碗拿过来,回屋待着去,一会儿就吃饭了!”

纪墨听话地把碗送过去,要转身回屋的时候,纪师娘从炒好的菜盘子边儿拽出一根肉丝来塞到纪墨嘴里,纪墨被动地张嘴吃下,唇齿触碰到纪师娘的指头,似从上面还能闻到属于厨房的烟火味儿,有些杂,却又有些安心。

嘴里咬着肉丝,再度笑起来,纪墨笑看着纪师娘,纪师娘也笑了,却骂他:“小馋鬼,进屋等着去,一会儿就能吃了。”

晚上吃饭的人并不多,纪师傅,纪师傅的大徒弟葛根,纪师娘,再有就是纪墨了。

这边儿偏山区,纪师傅的大儿子已经在附近的小镇上做了掌柜,日常是不回家吃饭的,纪师傅的小儿子,也在那边儿私塾上学,跟着大儿子一家住,还在这山中村落里面的,就是纪师傅一家,还有他父亲一家。

纪师傅的母亲去得早,他的父亲独一个,守着老房子并一众弟子过活,偶尔还会被官府指派去附近修个路什么的,有弟子忙活,倒也不用老爷子自己去搬砖,看着倒像是个工头,清闲许多。

这也是个经常不在家的,不是因为任务在外面忙碌,就近歇了,就是到老伙计老朋友家中串门,一住几天不回来的,便是回来了,也有跟着他的年轻弟子跑前跑后,倒不用纪师娘去怎样伺候,只每隔一段时间,去那里打扫打扫,洗洗涮涮而已。

往常纪师傅若是不回家,纪师娘就回到镇上大儿子家中住,跟儿媳妇磨合下婆媳感情,但每隔几天还是会回来,收拾老爷子那边儿的屋子,自己家也要收拾,还有院子里头种的菜,都是需要收一收的。

山里的女人,不怕走路,有桥有路,一双脚就能来回往返了。

这天也是巧,她正在收拾屋子,就听到那嘴快的过来报信,说是男人带着外头养的孩子回来了。

气得差点儿没晕过去,等到后一个报信的人过来说明白了,她才匆忙把拿在手上的菜刀又放了回去,再过来接人。

好悬没有在桥头来一出“杀夫”戏码。

就算没闹出来,可纪师傅那眼神儿一瞪,分明还是知道了,纪师娘就带着几分心虚,这顿饭做得特别舍得,肉菜都有两盘子,还不住地给纪墨往碗里挟肉。

纪墨吃得满嘴流油,腮帮子还鼓着,就扬起笑脸来,笑成了眯眯眼一样的大胖子感觉。

这样子,在纪师娘看来是很讨喜的,笑容愈发和善,挟菜的频率也提升了些。

葛根在一旁凑趣儿:“可见师娘是喜欢年轻的,我这老皮子的不招人疼了!”

“去你的,你跟墨儿能一样吗?”

纪师娘给了一个骂,没把这轻佻的语言当回事儿,山里人家,没那么多斯文讲究,日常说个段子什么的,也不挑什么场合的。

纪师傅这一代兄弟五个,都是自小跟着父亲学造桥的,手艺学出来之后,官府就有派遣,天南地北,总是好几年见不到面,猛然听闻,便是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