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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项技艺之中的一部分知识,如同纪师傅此刻随口讲出来的顺纹被选择的原因一样,成为普通的能够被传授的知识,而另外一部分知识,则是那种带进棺材都不想给外姓人的知识,因为其难得程度更甚。

“……能这样……”

纪师傅拿着节树枝比划着,好似要折断一样,弯折着树枝,一点点加深的弯度在一定程度之后终止了,纪墨看着,知道那特意放缓的速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双手感知那种弯折的程度,卡在一个进一步会直接折断的边缘上,让树枝呈现出最大程度的弯度。

这体现了木材的抗弯性。

“……还能这样……”

作为教学的树枝被再度换了个形状,像是从山峰到低谷,下压的力道让树枝呈现逆向的弯折。

这展现的是木材的抗压性。

另一个木材的优点就是跨度长。

想想一根木料的长度,再想想想要达到这样的长度,需要多少石材,这就是木材的优点了。

“木拱桥算是简单的……你先学会这个,再学石拱桥。”

纪师傅对纪墨的安排很清楚,从易到难,他是真的想把纪墨当做传承所学技艺的弟子,所以教授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很多方面,之前的那些弟子,迫于各种各样的关系收了下来,不是不教,但比起这种需要传承的弟子,到底还是少了些思量,基本上就是做什么就让他们学什么,学成什么样,会不会觉得太难,有什么不懂的,想起来了问一问讲一讲,想不起来,纪师傅就不理会了。

弟子当然也可以提问题,但纪师傅是会挑着回答的,有些太简单,觉得这都不会还要问,可能还要顺手给对方一顿好打,希望打出一个聪明脑子来。

有些太难的,觉得走都没学会就要跑,一点儿也不脚踏实地,可能就会训斥一顿,再把人赶离眼前,免得看着心烦。

若是没拿捏好问题的难度,那就是送上门找骂找打的,有些弟子胆子小的,见到师兄师弟被这样骂过打过之后,有问题也憋着,不敢问了,只在之后认真看,认真想,若是实在看不会,想不明白,也只能压后再说了。

更大的可能是压着压着,就成了陈年的污垢,连自己也懒得清理一新了。

这种教授弟子的方式,分明就是没用心,但对纪墨这里,明显不同。

葛根在一旁看出来了,心里头有点儿酸溜溜的,嘴上也说:“师父可太偏心了,怎么不见对我这样细心呢?若是早也这样教我,我肯定早就出师了。”

他是跟着纪师傅时间比较久的,说是大师兄,也只以纪墨看到的算,在前头,其实还有出师的,不过这种出师的也就不论什么排行了,再一个,造桥匠注定不可能扎堆儿,天南海北的,以后再见也难,他这个不知道是第几的师兄就进了位,成了大师兄了。

“你有墨儿聪明?”

来自师父的鄙视,总是如此直接而戳心。

葛根瞪大眼睛,跟纪师傅抗议:“揭人不揭短,师父你可太过分了。”

“哼。”

纪师傅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儿,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往回走,纪墨倒腾着小短腿儿跟上,还别说,这边儿的气候真的太凉爽了,在河边儿站了这半天,裤腿里都是飕飕冷风。

葛根也不在乎师父的冷脸,忙跟在后面,路过豆腐摊的时候,还不忘买了一块儿豆腐拎回去让师娘做菜。

他这样的弟子是住家弟子,给师父交了学费之后,往后几年都是跟着师父吃住,什么时候出师什么时候算完,每天做的活计,师父看着不错,给句夸赞就是了,手头上的零花钱,要么是跑腿费,要么是随意接的零工,只要能做好,不至于给师父丢了面子,师父也不会管他做什么,不会从他手里抠钱。

其他那些弟子,就要隔一层,并不跟着师父吃住,只在造桥的时候招呼一声,集齐人头就走,之后就如同搞工程的成日都跟农民工聚在一起一样,他们就会开始一段时间的集体生活,当然,若是有离谁家近,指不定都去谁家借住。

这样子也有几分四海为家的意思了。

所以,哪怕弟子和弟子之间有差别,但相处时间多了,彼此也像是兄弟一样,互帮互助是没话说的,便是葛根,这会儿口头上表现自己的醋意,好似在嫉妒纪墨的待遇好,其实,也没那么在意。

自己是个什么料子,第一年看不清,几年下来还不清楚吗?这造桥的技艺,又不是光会下苦功就能学会的了,还要有脑子,在这一点上,师父又没说错。

这个知识点,可能是他的祖辈,经过无数代人的试错,方才以实践得知的,然后以之作为传承的技艺,一代代流传下去,只要想到这其中有多少个排列组合,就知道这项技艺的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