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见夏姑娘把牛吹得满天飞,还把晓珠给吓着了。”
在吹牛皮这方面,夏晴岚当了三个裴灵萱,从来把一分话说十分满,把一成功夫说十分高。也许她自己见了养蛊、赶尸、盗墓,会第一个跳到姜晨脖子上去,让他背着跑,但在嘴皮子功夫上,却不觉得自己哪里吹了牛。
她一指自己,奇道:“我?”
晓珠忙道:“不是的,这还是怪我自己胆子太小了,日后要夏姑娘多与我讲讲这些事儿,胆子才能大起来。”
夏晴岚嘻嘻一笑:“好说好说,你把吃的喝的做好——尤其那什么鱼,竹叶花椒多多地放些,我保证来,天天给你讲不重样儿的。”
听到竹叶花椒,裴屹舟顿了一下,凝着神看了夏晴岚半晌,这才转过头对着晓珠,又是责备又是怜惜地道:“讲什么讲,晚上你还睡得着觉?”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抚了抚晓珠的背。
晓珠撒开他的手,道:“哪里就那样娇气了?我觉得,就是要多听听才行。”
二人相处得久了,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话家常,已经习惯了。且在他们心里,夏晴岚是俞柏之女,是他们亲近的人,情急之下,也就忘了在她面前掩藏。
夏晴岚看着他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你来我往,心中十分奇怪。名义上,这两人是主仆才对。上次见他们,还一个战战兢兢,一个别别扭扭的。现在这模样儿,怎么眼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想了一阵子,忽然记起来了,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你们两个,怎么跟我爹、我娘一模一样?”
夏晴岚从记事起就是个贼胆大,最喜欢看鬼故事,偏她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自己看了,还要给别人讲。给谁讲呀?小孩子当然和娘最亲了,要把最喜欢的事儿讲给娘听。
于是乎,每天晚上,听故事的夏夫人,一面顶着如晓珠一般的苍白脸色,一面夸奖女儿“讲得好,讲得妙”。最后,往往是夏知府看不下去了,出来把小晴岚一顿吼,夏夫人还忙着护短。
他们两夫妻那时的模样,正与如今裴屹舟与晓珠的,如出一辙。
晓珠一听,身子忙往旁边挪了挪,想与裴屹舟保持距离:“哪……哪有……夏姑娘别乱说了。”
夏晴岚笑嘻嘻的:“没有,你为什么脸红?”
她猴儿般的一窜,就到了晓珠与裴屹舟面前,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自言自语道:“我当初就给姜晨说,你们两个不对劲儿,偏我爹老糊涂了,还想把我嫁……”她适时地捂住了嘴,“哈哈哈哈,不说啦,不说啦。”
晓珠知道,她说的是夏知府想招了裴屹舟作东床的事儿,尴尬得不行,偷眼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却见他眼神正正地撞了过来,满是柔情蜜意,也不遮掩半分,只把晓珠惹得面红心跳。
这一切,当然落到了夏晴岚眼里。她哈哈大笑,像得知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再不愿在这里碍人眼,抓起自己的佩剑,就出了门去。
桌子上还摆着两个小瓷瓶呢,这是裴屹舟亲手做的,要给夏晴岚的东西,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昨天,晓珠可是亲眼看他熬了一个晚上。她有些着急,也捧了两个瓶子,一口气追了出去。
可夏晴岚功夫在身,又自以为得了惊天的秘密,想去给人讲,走得极快。等晓珠到了院门口,就见她已到了巷子的尽头,与一个皂衣青年并排走着,嘴上说个不停,还一脸的眉飞色舞。
原来,姜晨正巧接她来了。
这下子,是追不上了,晓珠握着手上的两个瓶子,有些沮丧。
不知何时,裴屹舟已站在了她的身后,摸了摸她的头发:“没送出去,我们自己留着也好。”
晓珠丧气道:“可是,这是你亲手做的,想送给盈盈的。昨天,你选花椒选了一晚上,手都麻了。”
竹叶花椒当年是云岭的特产,林沁雪和俞柏师兄妹都喜食。裴屹舟与俞盈盈也都随了父母的口味,两人幼年时,每顿必有此物。
自从俞柏蒙冤受死、俞盈盈下落不明,直到遇到晓珠之前,裴屹舟都未再食过竹叶花椒。而夏晴岚,随了夏夫人的江南口味,也再未食过。
裴屹舟虽不能与夏晴岚相认,却想送她一瓶亲手熬制的花椒油,用这一缕味道,来寄托一些他对俞柏、俞盈盈的旧年之情。
昨天晚上,晓珠眼睁睁看着裴屹舟堂堂一个侯爵之子,厨房也没下过几次,却肃着脸,不许她插手,选了一夜的花椒,熬了一夜的花椒油,才得了这么两瓶,哪知道还没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