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戈思寻片刻,掸袖起了身,清朗的嗓音传递山间:“既然如此,弟子便也告别师门。”
孟观亭眸子在日光中黑得发亮,看着先生转过身来,道。
“走吧,观亭,先生带你下山。”
春时的雨珠挂满在孟观亭的斗笠边上,远看像是垂玉叮咚,却在坠落时把漆土濡湿。积水蜿蜒在他们脚下,孟观亭微微低头,就能看见那厚重的污泥染脏了先生浅色的靴。
“观亭,冷吗?”柳青戈抓着他的手臂,带他行走在暴雨中,时不时在风来过后偏头询问。
孟观亭摇头,斗笠的垂纱便晃在风雨里。
问题过后,他们又恢复沉默。风与孟观亭心中的疑惑一起延绵出山外,他终于忍不住,道:“此番是我连累先生。我错了。”
柳青戈一边从他背后卸下那把剑,让他走得容易些,一边缓缓道:“你没错。我师父长老这人,不甚心善。他那一剑冲你胸前去,本就有悖交剑规矩。说是试你,我其实早就担心得紧。学了这些年,不是叫你忍辱避让的。你没错。”
清琅的嗓音敲在孟观亭心上,他面上分明被斗笠护得干净,此刻却湿了一片。他的伤口处早就被水打得几乎腐烂,血水拖迤在二人身后,使他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他还有最后一点力气,便撩开轻纱去看身侧的柳青戈,正看见那人自若地行在雨中,白皙的侧脸被水色模糊了,剑却在手中拿得稳当又漂亮。
他摸了下胸口,那里藏着先生当年落下的银冠。
孟观亭闭上眼。
在漆黑中只看得见挺立的青影。
混沌间,孟观亭忆起被父母抱在怀里逗弄的场景。他似乎也知道这都不是真实的,于是面上没有笑,可也不挣扎,只当是重温一次双亲在侧的温暖。
父亲挑着担子,两边垂着框,一头放着要卖的糕饼,一头空出来让他坐在里面。那框里还带着甜味,蹭了孟观亭满身满脸,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甜腻的味道让他想起血腥味,胃里抑制不住地泛起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