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姐早间甜睡之中听得外间哭嚷,被吵起来披衣跻鞋开了门,“卫嫂,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了,快让前头别吵了。”
只听卫嫂哭喊着:“奶奶,奶奶,你快来啊,公子要走了!“
锦姐不耐烦走到前面,只见夫妻二人跪在朱秉杭面前都哭天抹泪的,莫名其妙地说:“这一大早的干什么?”
“奶奶,公子要出家去了。”卫虎泪流满面。
锦姐乍一听并不信,但又见朱秉杭全身道士打扮,问朱秉杭道:“你是要出门看师父吗?”
朱秉杭摇头,“我要走了,你们保重,该说的话前几日都说了,这院子我写了卖书给卫虎了,礼部我也上书从此宗室也无我名。家中千金足够奶奶支应,奶奶终身自主,卫虎只当我在日是一样的。”又向锦姐打了一躬,“连累二年,实是有愧,今日情断,只愿保重。”说完拂身要走,锦姐赶上扯住他的衣袍,“秉杭,不是这样玩法,你不要吓我!”卫虎夫妻也拦门大哭,“以前公子出家还有个地方,这次出家只身就走吗?放着好好的奶奶,公子就有回首的心?千金的家业有何不好?”
朱秉杭笑道:“我如今心无凡尘,看奶奶就是镜花水月,看金银也是电光泡影,前番出家不曾割除尘缘已是大错,今日透出迷津,点觉大道为时未晚。”
“我呸!”锦姐急骂道:“你要修道平白娶我回来做什么?如今要走,你带我一处,咱再上华阴就是,你当道士,我做道姑。”
“不尽人伦,焉能成道,这是你我前生业障,现在业尽惑除,情忘性显,分别之日到了。”朱秉杭脱下外袍,大步去了。
锦姐只如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木然栽倒在地,眼见朱秉杭出了门。
卫虎赶着去追,卫嫂便上来扶锦姐,一会儿哭叫公子一会儿哭叫奶奶,不住地替锦姐拍心口,好半日卫虎垂着头回来了,卫嫂问:“公子呢?”
卫虎顿足道“找不到了。”
“哎呀”夫妻两个一齐哭出,锦姐此时缓过来神来,坐在地上放声大骂,手中还扯着那领旧道袍从朱秉杭骂到卫虎,叫说:“罢罢罢,我还活什么,一头碰死了吧!“慌得卫虎夫妻抱拦不迭,卫虎说:“奶奶,公子已是去了,奶奶还年轻想着公子临去的话,奶奶再有个好歹那我们夫妻可真是不成人了。”
锦姐受恼受惊,又悲又气,连日闭在房中身也不起,饭也懒吃,朱秉杭突然出走,宗亲们也来闹了半月有余,有要分房的,有要分地的,有要逼锦姐出门的,卫虎凭着朱秉杭之前的安排把这起人都挡驾住了,王府长史也来主事,才安然平了一场家门祸事。
☆、峰复转落旧堂前
自朱秉杭走后一家没了生气,前头的医馆也关了,卫虎跟胡大郎结了账,还了东西,胡大郎也感叹,“贵公子真不是凡人,这等爵位爱业说抛就抛,你家奶奶可还好吗?”
“不消说好,只要不生歹就是万幸了。”
胡大郎想着姐鲜花似的年纪将来不知在谁家门里,想西安城中也难有胜朱秉杭的人物了,心下只是可惜,但是旁的话儿也不好多问,只多让了几两银子,说:“你奶奶是个聪明能干,经过世面的女子,想必是能挺过去的。”
“谢大爷吉言了。”送走胡大郎,卫虎看着四下里空屋空柜也不由悲从中来坐在墙角只是淌泪,听见外间门响忙揩了泪,开门见是个姑子触动伤心处,“我家没有布施。”反手就关了门,那姑子又打门,“卫大哥,是我啊,你不认得了?你家公子写信让我来看奶奶的。”
卫虎听着声熟,返身一看,“哟,是幻师父啊,失礼了,失礼了,您快进来。”请着进来,问:“我家公子有信?何时的信?他如今人在哪里?”
幻境从怀中掏中封信,“一月前的让我有空来望奶奶,说奶奶小产身子不好,我中元办完了法事,路上又多耽搁竟到迟了,奶奶还好吗?你家公子不在家吗?”
卫虎大失所望,“罢罢罢,家门不幸,您见了奶奶再细说吧!”遂引了幻境进院,锦姐乍一见幻境就如见了亲人,心酸难忍泪眼双垂对着幻境只是哭。幻境心里纳闷也不知从何劝起,锦姐自己哭完了,问:“你怎么来了?”
朱秉杭叫了一声惊醒了,分明是场梦,四更的鼓还未敲,外间虫声微微,锦姐在帐内睡梦正酣,朱秉杭思量梦中情景,那明皇和霸王都是不世出的英杰,一个长恨马嵬坡一个饮悲乌江岸,杨妃与虞姬两个绝代佳人更是香消玉殒,可见情长命短终究是空遗恨,何用留连?不如早去!想到这里立起身,到箱里翻出旧日的道袍穿上,戴上纯阳巾,又上书房将几部道经包了,燃起一炉香静坐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