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殊拧了拧眉,眸色沉沉,方才还悠闲敲着桌子的手攥了拳,半晌都不发一语。
他十几岁起就在沙场上刀口舔血,无时无刻不是处于命悬一线的境地。后来,长兄薨逝,他更是中了蚀骨散之毒,于是一心修补这破碎的河山自己能活多久都是说不好的事,手上沾的血太多,结下的仇也多,这些年来,他自知仇敌众多,不知何时就会反过来被别人杀了,满心里就都是打打杀杀的那些事。
他接受了自己注定是个孤家寡人的命运,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娶妻的一天,更遑论考虑子嗣之事。若非为了追谥英宗,以他这孤僻多疑的性情,怕是到死的那天也仍是孑然一身。
说来也是阴差阳错,因祸得福,如今,有翡雪为皇后,是上苍格外开恩,他已觉得知足。即使天不假年,他亦坦然。所考虑的,是尽可能让这帝位平稳地交给继立之君。至于
难道待自己撒手人寰,再将年幼的孩儿和这天下的担子都压到翡雪肩上,就为了所谓的有嫡子承继帝位?
他岂能这么自私呢?
主少国疑,远没有选择成年的储君来得稳妥。
至于继承皇位的是不是自己的子嗣,他对此从来没什么执念。再说,若从私心而论,他也从来不觉得皇帝是个好差事。
沉默良久,瑾殊叹气,云淡风轻地道:“那样对她,太不公了。”
册立皇后的时候,他可是没为那丫头考虑过的。这会子媳妇儿都娶到手了,说到绵延子嗣之事,不是天经地义么?独断专行的萧瑾殊,竟然会担心,对那丫头有所不公?
这真是上了心,到底不一样了。
萧牧云闻言一怔,无奈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仁寿堂前,翡雪陪着林老夫人坐在廊下晒太阳,看着院子里萧浪时不时的过来取了点心吃,又在屋檐上、树林间飞来跳去的玩得欢,祖孙俩也有说有笑的。
直到黄昏时分,有宫人过来禀报说,陛下那边已经处理完了政事,这就要从万卷斋回听雨轩了。
林老夫人抬手示意,吴妈妈就捧出一个精致的书匣子来。她思索片刻,委婉对孙女叮嘱道:“这些你带回去,得空时翻一翻。”
翡雪未作多想,她的心早就飘回听雨轩去了,站起身来任由连翘替自己披上斗篷,又接过手衣来,随口答应道:“知道了。祖母也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
说完依着晚辈之礼别过,就领着随侍们往听雨轩那边去了。
小夫妻甜甜蜜蜜地用完晚膳,又腻歪了一会儿。瑾殊习惯临睡前将当天积压的折子都看完,便又过去万卷斋。翡雪就在听雨轩这边的书案前,埋头到书卷之中,时不时在纸上涂涂画画几下,也是忙忙碌碌的。
趁着瑾殊不在,吴妈妈寻着这空档进来,特意将在一旁替翡雪研墨的连翘支开了,才从那书匣子里取出几本小册子,递到翡雪面前,提醒道:“娘娘,老夫人准备的这些”
翡雪不甚在意,抬头见这册子封面上,明媚春光的景色画得倒是鲜艳,才笑着将笔搁到笔架上,随手接了过来:“我于丹青这一道上并不擅长,只”
话未说完,待翡雪翻开来看见里头的内容时,手像是被针扎了下一般,红霞染透了她白皙的脸庞,砰然一声就将书册丢到一旁:“呃!”
吴妈妈瞧着翡雪这副羞赧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语重心长地道:“皇后娘娘不必害羞。老夫人瞧着陛下和娘娘和和美美的,欢喜得很。若是娘娘再能为陛下添位小皇子,就更圆满了。”
“这、这”翡雪从未这般难为情,支支吾吾的,低着头不知说些什么好。
昨夜祖母与她说起这些事,她也顺着她描述的,有一阵子心猿意马,浮想联翩,可到底不过只是些想象罢了。乍然看到这图册上奇奇怪怪的画面,原来与她听到的、想象的还不太一样。
翡雪只觉得头脑发热,脑子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挥之不去,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吴妈妈瞧出她的窘态,也知女儿家总是脸皮薄的,就敛了笑,轻猫淡写地道:“女子总得经历这一遭的,若是太疼,娘娘也别一味忍着。”
语焉不详地说完,吴妈妈就告退了,单留了翡雪一人在寝殿中。
原本平静的心绪被彻底打乱了,翡雪哪里还有心思干别的。她双手捂脸,让滚烫的肌肤凉下来一些,又胡乱地将那图册捡起。
不就是一本小册子么?看看书也能这么刺激,这种体验翡雪倒是头一回。她本想将它扔到一旁,想了想又重新拿在手里。
翡雪瞧了门那边一眼,确定吴妈妈将门关上了,也没有听到脚步声,才偷偷摸摸地又翻开小册子来,飞快地看了几页。只是那地方并不局限于床榻,还有那姿势翡雪越发面红心跳。她犹豫了一下,直接将这小册子压在了其他书底下,自己索性窝到那边榻上。
瑾殊拧了拧眉,眸色沉沉,方才还悠闲敲着桌子的手攥了拳,半晌都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