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休沐,走亲访友的人也多。今日翡雪刚接了宁国公夫人递进来的贴子,说是宁国公府在郊野的庄子位置靠阳,物侯稍暖,早桃已现蓬勃之姿,漫山遍野颇为绚烂,便邀请了京中高门女眷们,同去庄子踏青赏花,请奏皇后是否出席。
说是宁国公夫人相邀,可翡雪一看那字迹,便识得是宋知澜的。前番未及送她出阁,空留遗憾,左不过也是一日之间便可往返,这回自然是要去同她小聚的。
莫说是暂离暖泉山别苑,就是日常出入宫禁,也没人会拦那坤宁宫的腰牌。不过,既是要出去,也总得先同陛下知会一声才好。这么一打算,翡雪便请吴妈妈先替她备好礼,将明日赴约踏青的物什准备妥当,自己则带着连翘,一路哼着小调,这才往万卷斋这边过来找瑾殊。
突然,哐啷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将翡雪身边的鸟雀吓得一惊,扑棱着翅膀全都飞走了。紧接着就听见瑾殊提高声调,厉声斥责道:“林斐然,若非看在皇后的份儿上,你以为此事朕需要来同你商量么?!”
林斐然梗着脖子,气得满脸泛红,不甘示弱地顶撞道:“陛下若以君命,臣不服。陛下若是商量,臣不愿!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外戚不任京官,此为定例。”
瑾殊暴怒,重重捶了几下桌案。
他已经几次三番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除了那等机密未曾告诉他知晓,已算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偏他就是个万年不化的石头!
瑾殊也已是隐忍到极点,说话就更加不留半分情面了:“你自诩清高君子,实则就是!”
从前在靖北军中,瑾殊脾气暴躁骂起人来,什么难听的话没说过?此刻若依着脾性,他真的想骂娘!
可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
总还记得面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大舅哥,只得将那尖刻的话往回收了收,不过依然毫不客气:“实则就是一头不是识时务的倔驴!”
瑾殊这话虽粗俗不中听,其实还算中肯。
林斐然虽入仕多年,却并未沾染官场中谄媚巴结的习气,反而一直带着些单纯的书生意气,认死理的毛病也是有的。
可他饱读圣贤书,素来谦恭有礼的,瑾殊这般的糙话,他哪里受得了。闻言,他反而更以为自己有理,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陛下是自知理亏,所以只会骂人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言不合想杀人!瑾殊实在后悔,顾及他是大舅哥才将此事拿来与他商量,如今看来,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你!好大的胆子!朕懒得跟你扯那么多,总之,这是圣旨,难道你还想抗旨不成?!”
林斐然大笑一声,回呛道:“陛下是要以圣旨压人么?臣不愿以后族而得荫封,陛下既然决心与北戎决一死战,意图以议和为拖延之计,那臣就更应该回到凉州去!”
林斐然只是个文弱书生,此时整个人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一般,可是在萧瑾殊的冷峻威严面前,他那言辞调门虽高,不知为何,气势上总感觉弱了几分,少了点什么似的。
旁边的萧牧云瞧着,无端的觉得有些喜感。
他撇嘴笑了笑。
萧牧云不笑倒好,这么一笑,立刻收获了皇帝阴鸷狠辣的一记目光。
“咳咳”,这两人实在是杠得脸红脖子粗,都是亲戚,闹得下不来台还是不大好看的。萧牧云故作正经地调整了一下表情,出来打圆场:“哎呀,都消消气。这不都是一家人么,有话好好说,哪里就到抗旨的地步了?”
萧牧云拍了拍林斐然的肩膀,拼命朝他使眼色,好像在说:好歹你的妹夫可是皇帝,他都说这么重的话了,差不多就得了,你也得给人家留点面子不是?
林斐然态度坚决,不容缓和,他的语气平和了一些,微垂了眼,可说出话却越发咄咄逼人:“也不是陛下说抗旨,就是抗旨的。如若不然,大可拿到朝会上公议!”
好心好意给了个台阶,可是认死理的林斐然却一脚踩空了?
萧牧云扯了扯嘴角,有点想哭。
军中朝中,何曾有人敢在萧瑾殊面前这般张狂?自以为是,出言不逊!还、还他娘的拿到朝会上公议,他、他林斐然到底想干什么?!
瑾殊大动肝火,眼冒金星,被他这一句耿直又单纯的话气爆,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来回踱步,真的想杀人。
他拿起砚台放下。
翡雪点了点头,只安安静静地等着。觉得无聊,就随手拾起一块糕点来捏碎了,很快就从投喂鸟雀之中寻到了趣味,扭头见连翘也高兴雀跃着,便笑道:“明日,你也随我一同去宁国公府的庄子上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