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不能立女户,除了在绮香坊代替音律不通的朝妍弹琴,维持才貌双绝,琴技出众的雅妓形象之外再无其他赚钱途径,应岚心中便不由得是一阵难以避免的郁结与抓狂。
容弘何必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来,他不是要娶那个宜天郡主吗?一别两宽地放过她,各生欢喜难道不好吗?
看到应岚面上虽然仍旧带笑,但眼底却有些郁郁的神色,朝妍出言截断了坊主喋喋不休的话,“好啦好啦,坊主,阿岚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定然很劳累了。”
被截断了话的坊主幽怨地看了朝妍一眼,朝妍笑意盈盈地软下语气,将双手搭放在坊主的肩上,一面往外推人一面道:“我给阿岚梳洗一下,顺便再劝劝她,坊主你先出去罢,今日的生意那么好,万一人多出了什么岔子……”
坊主嗔怪地拍了朝妍一下,“呸呸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朝妍你可别胡说八道。”
朝妍笑嘻嘻地吐了一下舌头,坊主拿她没办法,只得不舍且无奈地出去了。
不过两天没有见到娘亲,阿嫦却缠应岚缠得紧,朝妍颇是费力地哄了阿嫦好久,小姑娘这才肯松开应岚,乖乖地坐在一旁自己啃着糖人玩。
将有些依依不舍的应岚推到梳妆台前坐着,朝妍道:“坐下,你脸上的东西涂了好几天,再不卸下来便该生痘痘了——虽然你不在乎脸,但也定然不喜欢那种痒的感觉罢?”
朝妍说的,是应岚脸上那层易容的妆。
刚开始到清州的时候,是应岚自己易容,用发型与灰尘来遮掩容貌,后来同朝妍相熟之后,便是心灵手巧,极善上妆的朝妍来帮她了。
应岚正想着过去的事情,耳边还有朝妍可惜的声音,“生得这般漂亮,却非要傻不拉叽地出去做工,真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
微笑着不曾说话,应岚任朝妍柔细的十指在自己面颊上按来按去、擦来擦去,听她同一旁坐着的阿嫦说话,“阿嫦,以后等你长大了,可别像你娘亲这么傻啊。”
咬着糖人的阿嫦听到朝妍姨姨笑着同自己说话,懵懵懂懂地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笑模样不晓得是否真的听懂了大人们是什么意思。
应岚从梳妆台的铜镜中,去看坐在一旁小杌子上的阿嫦,笑意温柔地也弯起了唇角。
阿嫦原名阿常,取平平常常之意。只是阿嫦虽然是小小的一个人,但却不知为什么觉得阿常不好听,定要娘亲给自己换一个名字。
是故应岚只好哄她说,她的名字是嫦娥仙子的嫦,小丫头这才心满意足。
收回落在阿嫦身上的视线,应岚看着铜镜中已经卸去大半遮掩容貌的妆容,相貌美丽的女郎,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从前,有些出神的模样。
不晓得应岚是在想什么,可每次看到这样的她,朝妍总有一种她的身上笼罩着落寞、沉郁与神秘的感觉。
朝妍想,或许阿岚并不是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个流落在外的寡妇,带着一个年幼的遗腹女罢。
她那么漂亮,又有一手的好琴技,最难得的还是肯吃苦,如果不是有什么她不想说的难言之隐,何至于落到她们初见时的模样?又何必要易容?
但是朝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秘密,她虽然好奇,但也没有没品到去问阿岚这些,揭她的伤疤的程度。
梳妆镜前的两个女郎都是一阵出神,好似各有心事,只有一旁不知愁的小姑娘抱着糖人慢慢咬着,仍旧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懵懂。
房间里静悄悄的,所以外面的声音便格外地清晰起来。
朝妍为应岚卸去了面上的那层妆,正要开口同她说话,便听到窗外的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带着醉醺醺的含混不清。
好像是有人在外面耍酒疯,说话极为蛮横,“朝妍姑娘呢?我们要见朝妍,你这几个都什么,也敢拿来糊弄我们哥儿几个?”
接着是管事娘子好言好语的笑语相劝,说今日朝妍姑娘不见客,要客人们明日再来。那几个客人却依旧不依不饶,嘴里一面不干不净地嚷着,一面定要今日便见朝妍。
铜镜中,应岚看到朝妍厌烦地皱了一下眉,她不由得抬手抓了抓朝妍放在自己肩上柔若无骨的指节,朝妍反手握了握她的,冷道:“真烦人,这些人又来了,阿岚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别出去,我去应付一下。”
应岚点点头,追随在朝妍身上的目光中隐隐带着许多的担忧,阿嫦也抬起明澄澄的大眼睛去看朝妍,朝妍的唇角方才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应岚一直没有去官府落户籍,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时至今日,在这不大不小的清州城,她与阿嫦都还是黑户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