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尚且不一定为实,他自省其身,明白刚刚下意识的想法来源于偏见。
寒门学子对世家子弟的偏见,先入为主认定他们靠祖辈的封荫,大多是腹内草莽贪享膏粱,与贿赂或威逼考官作假一事,十分相称。可无论是先朝还是本朝,世家贤才极多。他能多读几本先贤著作,也是乡里有名的望族置办的抄书处来的。
“是我狭隘了,待秋闱结束再去探听探听吧。”他苦笑扶额,用起堂倌送来的果仁蒸饼和胡麻粥。
旅社的店家一向对举子多有宽宥,三餐量足,还有专门辟出的惠价,连暂时付不上宿钱的也都能先赊着,指不定住店的就有将来的大官,正好结个善缘。
岑观言家中已无椿萱高堂,干脆把家底都带在身上,若是在京城度日,算算勉强能撑到来年春天的殿试,至少不会落到赊账的地步。
方卓见状曾揶揄他:“观言贤弟这稞子铜钱凑一块,足足能杀一屋子的妖鬼。与你在一块读书,是不畏邪气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方兄经义还需刻在心中。”岑观言则正襟危坐,书卷依旧握在手中。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若是财神有灵,岂不是天下再无困苦
“看书看书,秋闱可就在明日了,观言才学扎实,定是没有问题,我倒是悬了……”
“方兄勿菲薄自身,你诗才甚高,想必会顺利的。”
又一日光阴,朝暮转瞬即逝。黄昏时落日卧在峰鞍上,红霞几朵开在山上云间,把玉带似的烟雾染成旖旎朱砂。薄暮的绯色笼上高低不平的房屋,再逐渐加深,掺进墨的纯黑,直至浓重的夜幕降临。
长乐殿里,熏香袅袅,是今年惊蛰时顾仪吩咐叫月调好的东阁藏春。沉速香为君,檀香乳香为臣,青柏为衣,有草木百花香气,在初秋更显得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