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看看安安静静用饭的容嬿宁,又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脸上笑容微收,低声斥道:“陆宝朱,你的规矩呢?”
先被亲爹忽视,又遭亲娘训诫,陆宝朱当场涨红了一张脸。
“哼,你们现在眼里心里就只有这个丫头,那以后就让她给你们当女儿算了!”气呼呼地抛下这句话,陆宝朱起身就冲了出去。
“舅母……”
“不用管她。”胡氏心想,自己女儿这脾气可得改一改了,不然日后指不定还得闯出什么祸端来。见容嬿宁仿佛有些惴惴不安的,她少不得安抚一句,“你表姐是有口无心,可不许与她计较呀。”
容嬿宁自是应下。
她对陆宝朱这样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和陌生,就像每次兄长从书院回来给她带些小玩意儿,被容婵欣看见了,也总要这样闹一回。闹完以后呢,不过是容夫人出面,将她与兄长都数落一顿罢了。
想着自己总是要在这侯府住上一段时日的,容嬿宁还是有心和陆宝朱打好关系的,因此,在整理好从江陵带过来的行李箱笼以后,她便让檀香将自己春日里绣的几样花色的帕子理出来,亲自送到陆宝朱的沉荷园去。
结果陆宝朱是没见着的。她身边的大丫鬟青芽出来回话,说是自家姑娘中了暑气,正歇着呢,以此为由将容嬿宁主仆拒之门外,至于绣帕倒是收下了。
青芽捧着绣帕进屋时,陆宝朱正趴在软榻上解九连环玩,神采奕奕的。
“人给打发走了?”
青芽“嗯”了声,将绣帕送到陆宝朱面前,道:“这是表姑娘送给姑娘的,奴婢瞧着这江陵的绣法跟咱们京中可大不相同,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的。”
陆宝朱扔下手里的九连环,将绣帕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哼了声,“区区几只绣帕就想打发了我,想得美。”
青芽抿唇笑道,“那奴婢将这绣帕退了回去?”
“送了我的便是我的东西,岂有还回去的道理。”
青芽摇摇头,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何必总跟表姑娘过不去呢?”从前姑娘可不会像如今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人。
陆宝朱拣了一条帕子换了身上的,将剩下的塞回青芽手中,见问,只哼哼唧唧半晌,什么也不肯说,惹得青芽心内疑惑更浓。
另一边落云居里,檀香却愤愤不已,“真是白白糟蹋了姑娘的一片心意。”因见容嬿宁坐在书案前执笔描绘新的绣花样子,仿佛半点儿没有将刚才吃的闭门羹放在心上,不由道,“姑娘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生气吗?”
轻描慢勾,容嬿宁想到来时的江景,笔下的线条愈发流畅起来,一边描画着,一边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青芽的话分明就是借口,我们来了这些日子,表姑娘几时给过您半分好脸色看?每次都横不是眼睛竖不是鼻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欠了她什么债呢。”
“你这两日总是气鼓鼓的,原来竟是为了这个?”语气里竟还掺着一丝丝的笑意。
檀香撇了撇嘴,“奴婢是替姑娘委屈。”
这话檀香说了无数遍,容嬿宁也安抚了她数回,劝了她无数遍,此时再听她提及,只一笑置之,低头继续描画。
檀香哪里不知道姑娘不爱听这些话,可想到这两日自己努力打听来的消息,还是忍不住低声嘟嘟囔囔起来。不过须臾的功夫,檀香终于耐不住性子,竟大着胆子上前夺了容嬿宁手里的画笔。
第4章 阎罗
容嵘亡故以后,容家一日日没落下去。但即便家中不比昔日富裕鼎盛,容夫人从未懈怠过对儿女的教养,仍然花费重金礼聘西席进府,就连不受待见的小女儿,她也一样关照了先生好生教导。因此,不论诗书经法,还是琴棋女红,容嬿宁都习得不错。不过,抛却这些,容嬿宁最擅长的还是工笔画。那是她的嫡亲兄长容御手把手教出来的,勾敷褪染,每一笔都精致传神。正如眼前这一幅夏江暮色的绣样,用笔如轻云舒卷,又似浅溪流水,起转曲折处柔和流畅,线条更是细而均匀,纸间方寸许,旧景将现。
可就是檀香这一夺笔,那才沾了墨汁的笔尖猛地一颤,滴墨入纸,墨色由浓转淡,慢慢地晕染开,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切功亏一篑。
檀香握着笔的手僵在半空,盯着画上的那滩墨渍,低下头,“姑娘,对不起。”
容嬿宁身子弱,这样一幅画可是耗费了她好几日的心神。
画毁了,容嬿宁自然觉得可惜,但看着檀香自责不已的模样,也舍不得苛责她。于是摇了摇头,无奈一笑:“本就是打个样儿,不妨事。”容嬿宁有心绣一扇桌屏,绣面便以浩渺却广阔无垠的江景入画,如今绣样虽然不能用了,可从江陵到盛京沿途所见之景尽在心中,也不至于落针无章。
胡氏看看安安静静用饭的容嬿宁,又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脸上笑容微收,低声斥道:“陆宝朱,你的规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