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拿捏得恰如其分,兼着这会儿又刻意敛去身上那股恣意不羁之气,故而这话虽有些唐突却不会教人反感。
于是,老管家也停下脚步,顺着风眠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比肩而行,不是容御和容嬿宁又是谁?老管家很快就收回目光,笑眯眯地道:“是我家大少爷和二姑娘。”
风眠点点头,好像自家小师叔的确还留下了一双儿女,不过,那道纤细的身影怎么总觉得在何处见过似的,何至于眼熟至此?然而,在脑海中搜罗一回,他也没能想起什么来,只能摇摇头,继续跟着老管家往正院去。
风眠幼时和自己的小师叔容嵘相处过一段时日,从其口中也曾听说过一点儿关于其夫人的形容,可是此时看着端坐正位,满面冷肃淡漠的妇人,风眠却不论如何也无法将之和小师叔口中“贤淑和善”的夫人联系在一块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暗道这容夫人莫不是被人替换了芯儿?还是小师叔当年压根就是在欺负自己年幼无知呢?
“风公子,你与我的亡夫当真是师叔侄?”冷冷淡淡的嗓音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不怪容夫人多心质疑,盖因容嵘过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其师门之人登门,眼前风眠看着容貌俊朗,一身周正,但容夫人对他的来路和来意,还是心存疑虑。
风眠扬起一张笑脸,冲着容夫人道:“小侄哪里敢哄骗夫人。实不相瞒,在下不才,正是药神谷的第二十八代少谷主。”见容夫人眉宇之间的疑色渐减,风眠便又继续道,“当年小师叔突然遭难,小侄尚且年幼,不知细节内情,家父每每提起小师叔亦是叹息不已,若非过去这些年药神谷内乱未消,家父早该登门探望。此番小侄恰巧途经江陵城,念及幼时小师叔对小侄的教导之恩,故而才冒昧登门,还望夫人能够恕小侄无礼之过。”
药神谷……容夫人神情微动,错不了,容嵘年少时即拜入药神谷习学医术,一生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她记得自己的夫君常常念叨起在药神谷的日子,也似乎曾经提及有那么个聪慧的小师侄,在医术方面极具天赋,原来就是眼前这个青年吗?
容夫人面上的冷淡之色稍收,虽不至于热情,但那份自入门起便给人的压迫感顿时消散。风眠倒在心里松了口气。旁的不提,跟这容夫人跟前说几句话,可半点儿不比在沈临渊那家伙面前轻松。
十几年来,容家二房门庭冷落,难得还有容嵘的故交愿意登门,容夫人表面不显,心中还是动容,便主动与风眠攀谈了几句。然而,谈着谈着,容夫人便觉着有些不对,看向风眠的目光中再度带了些审视。
眼前的青年看似是顾念旧情,上门问候,但话里话外分明有些弦外之音,甚至隐隐约约地好似在打听陈年旧事?
风眠又是何等敏锐之人,几乎是容夫人神色刚冷淡下去之际他就察觉了。因此,在容夫人审视的目光里,他讪讪一笑,“夫人何故如此瞧着小侄?”
容夫人未语,端起手边微冷的香茶,送至唇边却不急着喝,眉眼轻抬,倒是端茶送客之意毕显。
“……”
当容家大门在自己的眼前阖上,风眠不由挠了挠自己的头,一脸费解。
“我这又不曾说错话,怎的说恼就恼?真是个怪人。”
一边暗自嘀咕,一边抬腿准备离开,可是甫一转身,冷不丁对上一张赛潘安胜宋玉的俊脸,吓得风眠连退数步,才手按药囊勉强站稳了身形。他看向面前身形如玉的陌生青年,没好气地道:“你是何人,怎的一句话不说站在人身后,吓坏了小爷你担当得起吗你。”
容御负手而立,眼眸轻眯,不答反问:“你又是谁,为何要询问十五年前容嵘旧事?”
他起初带着容嬿宁回了沁阳居,后来左右思量,还是决定要与容夫人好生谈上一番,折回正院时迎面碰上老管家,得知有一青年登门拜访容夫人。一开始容御只当容夫人又打起了小妹婚事的主意,便止了下人的通传,避于外间暗听屋内动静。连容夫人都察觉出风眠来意不纯,更何况是才思敏捷的容御。
他几乎一下子就有了猜测。
风眠梗着脖子,“你居然偷听了我和容夫人的谈话……等等……”他看一眼青年身上熟悉的衣裳,“你是容家的大少爷,叫……对,容御?!”
容御没有否认,只看着他再次问道:“好端端,你为何要打听容某的先父?”
十五年的旧案如今虽有眉目,但到底缺少真凭实据,今日他跑来容家,不过是先行探探虚实,想要弄明白当年容嵘既然死得不明不白,容夫人又为何吞声不言,半点儿都没有要伸冤的意思?而从适才的谈话试探中,风眠仍未解惑,但他却直觉容夫人的身上定有些蹊跷,毕竟其提及容家大房的容峥时,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恨意。谜团太多,风眠想不明白,原想着赶紧寻了沈临渊,将这恼人的活计转手出去,可迎面撞上容御,他眼珠子一转溜,冒出个想法来。
他语气拿捏得恰如其分,兼着这会儿又刻意敛去身上那股恣意不羁之气,故而这话虽有些唐突却不会教人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