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嬿宁对上兄长诚挚的目光,愣怔之余,却浅浅一笑,柔声道:“阿渔都听阿兄的。”顿了顿,她又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她……还好吗?”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容夫人了。
“身子不比从前,便是近来精神都有些恍惚。不过,有风先生的药方在,不会出差池的。”容御说着,一叹,“母亲今日悔不当初,却不知伤害一旦造成,又岂可三言两语挽回。阿渔,你无须有任何的负担,不过是过去,还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容御担心自家妹妹心思细腻敏感,又会将自己逼进死胡同里,委屈求全。
可容嬿宁却笑得淡然,她轻声道:“阿兄不必担心的呢。”
她不会不顾孝道,对容夫人不管不问,但也不会再向过去那样傻乎乎的,心存许多孺慕,贪恋不可求的慈爱。
小姑娘眼眸清亮,有着旧日里不曾有的神采,这令容御不免意外,但终归是他乐于见到的,故而他并未探究这样的变化缘何而起,只舒展了眉头,轻轻地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道:“过两日清音寺的玉梅就要开了,阿兄领你一道去赏看,嗯?”
江陵城外清音寺,玉梅媗妍天下闻名。听容御提起,容嬿宁不由地想起那满山梨花雪白的盛景,眼中也跟着添了亮光,自是一口答应下来。其实,亦不单单只为了赏梅,容嬿宁也想去佛殿礼拜祈福一二。
因此,过了两日,容嬿宁身子大好,便早早沐浴更衣梳洗完毕,寻至沁阳居容御处,后者看着整装待发的小姑娘,先是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早前的承诺,忙吩咐弄墨去备下马车香礼,一通折腾下来,到清音寺时,寺中香客已是络绎不绝。
容御有些懊恼地道:“都怪阿兄一时疏忽,险些忘了今日的约定,倒是来得晚了些。”这般时辰,瞧着佛寺里形形色色的香客,只怕后山梅林里的赏花人也不少。
容嬿宁正小心翼翼地扶正戴在头上的幕篱,闻言,轻轻掀起半角轻纱,抬眸看向一脸苦闷的兄长,浅笑道:“清音寺中香火鼎盛,不论早晚都会如此,阿兄何必自怨自艾。”说着,有抬眼看向正殿的方向,“况且阿渔今日并非只为了赏花而来。”
“原是兄长愚钝了。”
“阿兄是关心则乱呀。”
容嬿宁轻轻一笑,放下幕篱上的轻纱,道:“阿兄莫若先去寻元亮师父吃茶,等阿渔拜完神佛再去找你呀。”元亮,未出家前与容御曾是同窗挚友,后因身子骨弱,听从禅师指示,入佛寺休养,后来竟不知为何剃度出了家。容御从前自书院归家,偶有闲暇,都会来寺中寻人品茶对弈,这事情都是容嬿宁十分清楚的。
“也好。”身在佛寺,容御倒无许多顾虑,只叮嘱檀香要仔细陪同,莫让旁人冲撞了容嬿宁去,“记得来寻阿兄。”
容嬿宁自是乖巧地应下。
目送容御的身影远去以后,容嬿宁方扶着檀香的手慢慢地步入佛殿,跪在满殿神佛前,她一心虔诚,小声祷告,半晌,添过香油钱,方接过小沙弥递过来的签筒。
哗啦啦,哗啦啦。
竹签落地,容嬿宁心弦微微铮然,轻拾起竹签,尚不及看清上面的签文,一旁的小沙弥便已笑盈盈地将竹签接了过去,但听得他声清如梵音,一字一句地念道:“温柔自古胜刚强,积善之门大吉昌,若是有人占此卦,宛如正渴遇瑶浆。”念毕,小沙弥笑得眉眼弯弯,朝着容嬿宁道,“女施主此为上上签,正应着仁宗遇仙,女施主所念诸事皆吉,况有神佛护佑之余,尚有贵人和合,正是福寿绵长的签文。”
檀香闻言,喜不自胜,拉着容嬿宁的衣袖道:“姑娘,这是上上签呀!”
小沙弥看着眼前笑容浅淡柔和的女施主,眼中善意满溢,又悠悠地添了一句:“女施主且放宽心怀,自可见柳暗花明,百般祥瑞。”
“多谢小师父。”容嬿宁盈盈一拜,手握着签文,一颗心始觉安定。
解完签文,容嬿宁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领着檀香一路往禅院的方向去寻容御,可正经过一稍显僻静的处所便突然听到一阵轻轻的啜泣声和着女子不满的控诉。那声音的来源恰是容嬿宁去路的必经之地,一时之间容嬿宁便不得不停下脚步来,寻思着该是要重新择路,绕行一程。可还没等她转身离开,就听见那厢的声音再度传来,话里提及的人倒教她觉得分外耳熟。
“二表哥,你当真不记得禾儿了吗?为什么每次都躲着禾儿呀?你……你难道真像那些下人说的那样,是看上了容家的那个病秧子?”
容家的病秧子?
容嬿宁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积雪濡湿的裙边,难得撇了撇嘴,这莫非说的是自己?只是苏禾口中的二表哥,容嬿宁抬眸朝前望去,透过稀疏的林木,正见着一道修长如劲竹苍松的元青色身影。哪怕只是一道背影,容嬿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该就是阿兄口中如今正在州府衙门中忙忙碌碌的溍小王爷沈临渊。
容嬿宁对上兄长诚挚的目光,愣怔之余,却浅浅一笑,柔声道:“阿渔都听阿兄的。”顿了顿,她又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