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众人意外,又不得不重新审视和忌惮容御的,还是他入大理寺后不久就一纸奏折呈奉到文宣帝的龙案上,要为废太子沈修鄞翻案。
废太子之案不论是盛京城中,还是禁内,都是大大的忌讳,这么多年来便是那暗夜司的活阎罗都不曾在文宣帝面前直言提起过,可偏偏容御一个大理寺的寺丞居然胆大包天的去触碰皇帝的逆鳞!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容御的前途要毁于一旦的时候,文宣帝出奇地没有动雷霆之怒,反而极为平静地命令大理寺卿萧乾抽调废太子一案的卷宗,当真允了容御的翻案之举。
一桩十五年的旧案,卷宗所记寥寥,涉案之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要想查清又谈何容易?可容御却凭着当初沈临渊为自己父亲容嵘翻案的证据,一步步地摘清了废太子沈修鄞的罪名。尽管“毒丸案”的幕后真凶没能真正被揪出来,但凭着容峥和陈守义的供词,既能证明容嵘不曾研制毒丸,那么当年指向废太子沈修鄞的罪名自然不成立。
尽管文宣帝最后只是下旨将废太子沈修鄞从圈禁的南明宫内放出来,没有恢复他的太子之位,但封王的封号为“端”,圣人的心意如何,旁人哪里能够看不明白。
要说废太子翻案,容御其实只是牵了个头,真正在背后出力的人是一直抓着此案不放的大理寺卿萧乾以及沈临渊,可萧乾行事一向不显山不露水,沈临渊当时又远在边关,众人自然只当是容御天赋异禀,手段通天,敬畏之余,更多了些忌惮之心。
不过,忌惮归忌惮,各府各门想要拉拢容御的心思可一直都没有歇过。得知容御年逾弱冠,至今仍无婚事在身,不少家中有女儿的大人早就暗搓搓地谋划起来,有意无意地试探过几回,只差没直接遣媒上门了。只可惜,容御就好似是遁出凡尘的和尚一般,万般好颜色竟都没入了他的眼,直教那些别有心思之人扼腕不已。
然而今日各府的女眷们见着徐夫人拉着容嬿宁的小手,一副十分亲近的模样,心头一激灵。
话说徐家好似有一子,如今二十有二,早些年出了家,如今又还了俗?那岂不是不曾婚配?
噫,她们怎么从前总盯着那位容大人看呢,要是让家中小子娶了容大人的亲妹子,又何愁攀不上容大人这根枝儿?
不提旁观者心中几多懊悔,被徐夫人拉着手的容嬿宁这会儿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慢慢地有些不自在起来。尽管过去容御与徐瑾若交好,但容徐两家的走动并不频繁。容嬿宁又是鲜少在江陵宴会中露面的,和徐夫人只是打过几回照面。那时候徐夫人待她虽然平易,但也不似今日这样亲近。亲近得教她心下怪异。
这抹怪异感在赏雪宴结束以后,容嬿宁循着与自家兄长的约定到流烟渚门前汇合,却不见兄长只见徐瑾若时被无限放大。
自从来到盛京以后,容嬿宁与陆宝朱便颇为亲近,后者有事无事就会拿几本新淘来的话本与她分享。容嬿宁读了不少话本,今日这一遭她细细一品,柳眉便不由微微地蹙了蹙。
她陡然意识到徐夫人的用意,又品出自家阿兄对此事默许的态度,一颗心沉了沉。
只是当着徐瑾若的面,教养使然,容嬿宁的面上依然维持着得体的浅笑。
她看了看徐瑾若身后,不见自家兄长的身影,便在与徐瑾若见礼以后,斟酌着问道:“元……徐公子,我阿兄他人在何处?”
小姑娘水眸清澈,徐瑾若与之对视一眼,心下一哂。
他早该知道,容姑娘心思通透,哪里有什么能够瞒得过去的呢?
他淡淡一笑,端的风华无双,温声道:“大理寺临时有事,你兄长不得不先行一步。”顿了顿,他又道,“瑾若受人之托,送姑娘回府。”
容嬿宁却摇摇头,婉言谢绝,“这委实麻烦公子,我自己回去便可。”
徐瑾若道:“不妨事,我也正好要去西街的书馆,权做顺路之宜便是。”
容家宅子就在西街,距离书馆不远。徐瑾若言以至此,容嬿宁不知该如何推拒,只能垂眸抿唇应下。
醉月轩中,身上依旧穿着一袭绛紫色官袍的萧乾正一边提壶斟酒,一边朝与自己对坐的沈临渊道:“此番边关大定,陛下的一桩心事了却,对你论功行赏,你又为何拒绝?”
怀国公自持在朝中资格老,平素目下无尘,文宣帝念着怀国公曾对自己有启蒙之恩,一向对他颇为包容。可那一回竟然为着容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训斥怀国公,当然,若仅为着这一桩事,众人震惊之余,倒也不至于将这初出茅庐的新科探花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