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人画毕,雨儿在河上画些波纹,又在河中疏密点了一撮小点。寒琅问她,“这是什么?”雨青搁下笔道:“大鱼啊!好多大鱼!都是那个水里的神仙赶来的!”说着抬头看着寒琅,笑得开心。寒琅也笑起来,望着画道:“有这许多鱼,他们再也不愁没钱换酒了。”雨青使劲点点头“嗯”了一声。
整个夏天雨青几乎都不曾再出几趟门,直至乞巧节,暑气渐退,顾家在邻水鸳鸯厅临水设宴,才得携雨儿再同去花园一趟。家中拜七姐,祭以瓜果花卉等物,也玩些对月穿针、投针一类,可笑竟都是寒琅赢了。雨儿年幼爱动,自然不成,不想家中成年女眷竟也都比不过寒琅。对水投针,寒琅一针即浮,家中女子叹为观止,啧啧称奇。
聚时只恨太匆匆,转眼夏尽秋凉,寒琅就要同母亲归家了。
阳篇 08
相见时难别亦难,从此不敢看观音。
七月流火,炎夏将尽,寒琅就要进学,必须回家去。因怕雨青临时哭闹,特意早早将寒琅启程日期告诉了她。岂知不单无用,反倒受害。自从过了七夕,雨儿眼瞅着渐渐不快活起来,玩耍间不期何时便忽记起表哥不日就要走了,停下手中玩物,挂起一张小嘴,叫一声“表哥”就红了眼圈,说表哥还不如不来,到了又剩雨儿一个。
寒琅也是无法,每当此时只好温言哄劝,寻些玩意来转她心思,好让她暂时忘却。
可真到临行,前翻准备到底毫无用处。府中为宋家母子设宴饯行,雨青只在房中哭泣,将来劝之人尽数推出去,衣裳也不肯换。云氏哄了许久全无效果,训她道:“你总这样闹,不是闹得祖母也要伤心!祖母年龄那样大,每年也只能同女儿、外孙待这么月把光景,表哥来了还总陪着你,都未在祖母膝下待过几时,你还不足?你是要把祖母也气坏了就得意了?差不多就得了!”。
雨青听了更起气性,推了母亲一把,自己跑到次间趴在书案上放声大哭,声噎气堵,脸都憋红了,连连咳嗽。云氏看这样子,不敢再训她,劝又劝不好,束手无策。寒琅在门外看了许久,默默跨入门中,向云氏道:“舅母可否许寒儿同表妹单独说几句话?”云氏点点头,“好孩子,去罢。难为你了。”说着按一把寒琅肩膀,转身出去。
寒琅默默走到雨儿身边,拖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也不说话,就静静望着她。雨儿原本将脸埋在肘弯只是哭,这时泪眼偷瞄表哥来了,转身扑在他身上脸埋上他肩头边哭边蹭。寒琅轻轻环住雨儿,什么也不说。雨儿又哭许久才渐渐止住,仍是抽噎。
寒琅扶起雨儿上身,掏出绢帕一点点仔细替雨儿拭泪擦汗。擦得差不多了,才慢慢说:“我知道雨儿伤心,我也舍不得雨儿的。我已求过母亲,明年夏天还来。到时我们还能相见。”
雨青抽噎道:“明年夏天是多远,还有多少天嘛!”寒琅声音低了些:“总有三百日罢。”雨青听了一瘪嘴,又哭起来,“三百日那么久!雨儿从来没数过三百日!表哥只来五十日都不到,一去就要三百日,不公平!雨儿不依!”
寒琅见她又哭,拉住她手,柔声道:“好雨儿别伤心,听我给雨儿讲。人与人不能见面,并不等于他们就此分别了。真正的知交,会将好友搁在心里,这样即使山水迢迢,两人的心也是一起的。雨儿记得我,我也把雨儿搁在心里,那我们就仍然不算分开。好不好?”
雨儿抬脸望着寒琅,已不在哭了。“雨儿还记得那网师的故事吗?他们二人再也不能相见,尚且念念不肯相忘,成为一世知交。我们至少每年都可相见,比他们容易多了。我家离妹妹家并不远,我们每晚抬头望见的都是同一轮明月。雨儿每晚抬头望见明月,就明白哥哥也在同一轮月下记挂雨儿,雨儿并非孤单一人。”
“那如果有一天表哥将雨儿忘了,我们就真的分开了?”雨青直望着寒琅脸上问道。
“我不会忘记雨儿的,永远都不会。所以雨儿永远不是孤单一人。”寒琅认真说。
雨青这才笑了,“雨儿也永远不会忘记表哥,每晚都会在月亮下面想着表哥,和表哥在一起。”
当日小儿女童稚之语,几分认真、几分戏言?或许许多事在最初便有了结局。“永不相忘”不单是情深一诺,最终化作恶咒缠身。雨青当了真,几乎赴死;寒琅也当了真,雨青去后生不如死。
世间事有时便是如此,明明两下皆是真情,终究抵不过有命无运、情深缘浅。一腔心事终究成空。廿一年后,寒琅宁死不肯相忘,雨青却执意要将自己从寒琅心中尽数抹去,好留寒琅一命。生生死死、相忘相忆,叹世间真情难就,回首已是百年身。
两个小人画毕,雨儿在河上画些波纹,又在河中疏密点了一撮小点。寒琅问她,“这是什么?”雨青搁下笔道:“大鱼啊!好多大鱼!都是那个水里的神仙赶来的!”说着抬头看着寒琅,笑得开心。寒琅也笑起来,望着画道:“有这许多鱼,他们再也不愁没钱换酒了。”雨青使劲点点头“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