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严重的后果说完,他缓了口气,做起好人来,“眼下你将和离书撕了尚还来得及,换身衣裳将今日这场大宴摆好,那才是要紧的。今日闹这一通,看在我同你父亲交情匪浅的份上,既往不咎,你且想想清楚。”
他说着,瞟了眼阮雀,负手而立,看向别处,等着阮雀自己想通妥协。
阮雀起身来。
顾诚见她动了,眉间一松,道:“这才是好孩子,快去吧。”
谁知阮雀望着窗外的花景,走出两步站定,“世伯误会了。我已然想得够清楚,是以,和离书该是已经送到京兆尹公堂上了。世伯,还要我出迎宾客吗?”
她说着,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唇畔牵起端庄疏离的笑意。
原本是美不胜收的风景,眼下看在顾诚眼里,却多少有些嘲讽的意味。
京兆尹公堂的那几个师爷谁不知道,最好说人家事,不出一柱香的时间,过手的案子能传遍京城。眼下恐怕各家都知道了阮雀和顾廷康和离的消息,再叫阮雀出迎,便像是顾家没人了强装出门面来的一样。
顾诚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指着阮雀的鼻子骂:“你父亲那样一个人,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阮雀显得平静很多,淡淡道:“的确不如顾家传承得好,世伯拎不清情义官途哪个要紧,亲生儿子被挑了手筋不闻不问,倒想着升官和名声。贵公子一脉相承,拎不清我阮雀是妻子还是对手,将我当成他的假想敌,势必要我臣服求好。”
她转过身来,直视顾诚的眼睛,“我父亲身上的臭毛病,我传承了许多,唯有一条最为明显。当年我父亲明知朝中内鬼奸诈,峪关不能去,他还是要去。我也一样,早就知道顾家不能久待,还是宽和包容了这许久,我和我父亲都执拗,认定的事情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眼下我南墙也撞了,难道还不能回头了吗?”
顾诚为官二十余载,也当过言官,能在朝上与人辩驳十个来回不落下风,可眼下对上阮雀这番赤|裸|裸|的言辞,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阮雀的神态刺眼极了,怫然不悦,最后只能憋出来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世伯又说错了。”阮雀不卑不亢,针锋相对,“顾家这一家子才难养。我来的时候,账上亏空多少,四处都要用最好的,和世家贵族打点走动也都要花钱,就连府里的各处院子,都是我来了才一座接一座地翻修。顾家的几亩地能有多少收入,单靠那个和世伯的俸禄,恐怕早已入不敷出。
“世伯或也有所耳闻,我养这一家子,养得够累了,日日盘算着外头店面铺子近日要上什么货,关注着盐铁茶道上能有什么可商的入项,想着何时将人家旧屋舍买下,翻修成新的要如何高价卖出去……”
阮雀嘲讽一笑,“就这样,贵公子吃着我的、用着我的,还要同我争高低。怎么,丈夫二字,抵得上这两年来流水开销八十余万两纹银么?真是笑话!”
“还是说,他怕我冒胜了他,会降不住我,只能拿丈夫两个字来打压?”
“你、你疯了……”顾诚气得长须颤颤,只能说上这么一句。
阮雀抬抬下巴,“我是疯了。世伯许多把柄都还在我手上,不顾妻儿、卖媳求荣……劝世伯见好就收。也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你若是杀了我,你且看看王爷会不会放过你。”
将司朝搬出来,也是迫不得已。
如今也只有事涉司朝的,才能让他上心。阮雀从百望山回来的时候,就想到或许会有危及她性命的一日,后来知晓了太多事,看清了顾诚和顾廷康的为人,便更坚定自己的猜想。
那之后,她察觉司朝没有杀她的意思,便顺水推舟,隐忍着任司朝胡作非为,以求到时候能拿他出来挡上一挡。
好在司朝还不算太过,今日也能当她的护身符,是不幸中的万幸。
顾诚觉得阮雀太过咄咄逼人,眼下真叫她出去迎客,怕也是口舌之间没个禁忌。一时之间,心里堵着一团火气,上不来下不去,憋得他满脸阴沉。
最后,他大步跨出院子,吩咐左右,“好好看住你们二奶奶,不得让她出这道门一步。”
阮雀见他走远,坐回位子上。
她神色从容,边上的嬷嬷反倒慌了手脚,“姑娘,眼下可怎么办,两个人看着,咱们没法儿出去啊。要不,要不翻窗吧?”
阮雀平视着前方,神色淡淡,道:“嬷嬷,我们要光明正大地从这里走出去。再等等。”
一如阮雀所料,阮雀和顾廷康和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镧京。有资格赴宴的人都迫不及待地赶过来,要打听个一星半点当作谈资,是以一家家都提前到了。
将严重的后果说完,他缓了口气,做起好人来,“眼下你将和离书撕了尚还来得及,换身衣裳将今日这场大宴摆好,那才是要紧的。今日闹这一通,看在我同你父亲交情匪浅的份上,既往不咎,你且想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