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可芙语气幽幽的,徐知意只道人有些不悦了,赶紧垂眸示弱,坐得越发规矩,半晌,却得了对面人一叹。
江可芙确实未想那么多,但此时徐知意提及,也不由心中一顿。她从不觉的自己跟金陵的闺秀比差到哪里,但经历许多事,今日被徐知意一点,她做事似乎一直都欠考虑,不是疏忽,倒似,完全不会想到某一点。
徐知意的言下之意她懂,祭祖一事,李辞及时至感业庵杀死刺客,连带着她也论功行赏,东宫却被陛下训斥办事不利,多有疏忽,虽如今替陛下监国,但其实许多特权,都有削减。天子春秋鼎盛,经此一事,臣下本搁在储君身上的心,便也蠢蠢欲动了。
兄友弟恭,李辞无心争储,太子该也信他,但旁人眼中,可就未必了。且那些老滑头一个个的,便是本无心的,哪一个若有意要搅合,怕也能给被迫扯进来。
且今日一事,倒也不止是她跟几位闺秀结了梁子,最要紧的其实是徐知意,也算是被她此番出头,与众人间,画了一道分明的线。
她本意是助对方,可如此,其实是叫徐知意跟她站在一处,被一些同龄女子厌恶了。
有些泄气,突然想起李辞临行前一番告诫她遇事切不要冲动的话,当真是人不见几日,她不光自己惹了麻烦,旁人带着也要遭殃。
“徐姑娘想得周到,是我此番疏忽。”
“非王妃疏忽,不过是为我一人实在不值如此。原是王妃仗义,待臣女真切,臣女该谢过才是。”
徐知意赶紧回一句,但看江可芙面色还是可见的有些泄气,一时有些惴惴,果真是自己言语太扫兴了。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不想了,咱们城西吃点心去,我听门房说,城西新开张的茶楼杏帘,里面的招牌点心点绛唇是一绝。”
半晌还是自己调节过来心绪,既已做了,再想千万遍疏忽之处也是无用,江可芙想通了又与徐知意笑了笑,不多时,马车停了。
金陵城城西本冷清,自几日前开了这茶楼,城中人又多了个消遣处,连带着本空旷的皇恩街,一些抢占摊位不过的小贩,就摸到这边摆起摊子来,虽远远抵不过慈恩街与承恩街繁华,但比之前,已热闹太多。
浅木色门楼上撑起写作“杏帘”的牌匾,近白底色墨黑大字一眼打量来素净亲切,就似林间一间劈竹而筑的小舍,没有慈恩街那些茶楼贵气的花里胡哨,更像个饮茶的地方。里面一个青衫的少女迎出,肤色白净,细眉细眼,带来茶气氛氲,周身气韵与杏帘极衬。
除却听雨眠那类地方,鲜少见女子招呼客人,见青衫女子,江可芙一愣,女子也不言,只作个请的手势,迎四人进去。
楼里敞亮,窗明几净,大堂里摆下的几张桌椅,似是竹子编的,一套白釉瓷器搁置正中,色调和谐清新。
开业不久,多是慕名而来之人,窗前几处好位置被人占据,江可芙便拉着徐知意上了楼梯。身后一个妇人温声喊了一句“阿浅”,待四人楼上窗前坐定,才发觉那迎她们进来的少女未曾跟来。
“怎么迎人还有迎丢一说,奴婢去催催?这也忒怠慢人了。”
静坐片刻,还无人上来招待,青衣少女影儿也不见,恒夭有些待不住,要下去寻人,这当口一青衣妇人却走上来,细长的眼睛四下环顾,便急急的奔江可芙这一桌而来。
“几位客官,着实抱歉,适才迎人的是妾身小女,生来有疾,不能言语,却偏要帮茶楼的忙,最爱在门前做迎宾迎人,却又不便做招待人的活儿,多有怠慢,烦请担待。”
这茶楼原是一家子开的,又雇了几个长工,听来是那小女儿懂事,做事不便却还是来楼里替家人分担。江可芙想起上楼时那一声“阿浅”,该就是这妇人唤的那青衣少女了。
当即点头,表示不打紧,拣着杏帘里招牌的点了几样,妇人应声下去了,不多时,便有两人端了点心与茶水上来。
“你们坐下跟着吃吧。”
尝了一块儿城中传是一绝的点绛唇,名字诗意,也确实对人胃口。酥软的外皮里和着些杏花香气,轻轻咬开,尝不出混了几种果脯的馅直接缓缓流出来,外皮是酥软里头带着面点本身的微甜,内里流沙般的馅料酸甜中还有切得细碎的干果,再就着茶水,便一盘子吃完,也不腻。
轻轻掰下一块儿,塞进身侧立着的恒夭嘴里,江可芙想着又不是在府上,无那么多规矩,旁人也关心不着她们是什么人,索性招呼恒夭与书砚都坐下。
二人一愣,推拒不敢,最后徐知意也劝,正还说着,楼下突然清脆的一声瓷器破碎,接着一个男子厉声斥责。
江可芙语气幽幽的,徐知意只道人有些不悦了,赶紧垂眸示弱,坐得越发规矩,半晌,却得了对面人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