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婕妤。不对…现在该称,祝婕妤,或者是,祝氏?不知你爱听哪个?”
语气依旧柔和,若忽略字眼,腔调与神色,都看不出太子妃的挖苦,祝溪初面色微变,下意识抚上隆起的小腹,坐直了一些。
“圣上未废本嫔位分,本嫔依旧是二位庶母。”
“本宫可没有残害嫡子的庶母,未出阁时家里的庶母,也不敢如此与本宫说话。”
“将死之人有何不敢?你们此番有事么?”
“若无要事,谁也不愿再见你。此番是来告诉你收收心,做何事都无用了,祝家把你所有退路,尽数,封死了。”
榻上人微微蹙眉,太子妃含笑,上前一步,关切一般,俯身替祝溪初掖了掖被角,嫩白脖颈压下去,檀口近了女子耳际,唇角勾起的弧度仿若嘲讽,缓缓的,对因她举动身形有些僵直的女子,喃喃着最后的宿命。
“祝家作孽,不为内宫之事请罪,偏要做乱臣贼子。勾结青圣会,去感业庵行刺。好在圣上宽仁,只圆了你们一家子共赴黄泉,祝家旁系,男子为奴,女子为娼。”
轻声的呢喃,仿若女子间闺中私语,抚在小腹上那只还温热的手,渐渐冰凉。凉意又好似从掌心漫进胸腔,那颗为着一个念想坚持跳动的心,最深处的祈盼,许在一开始就虚无缥缈,此时心冻住了,再被击成了冰碴。
目光在一瞬也变得僵直,太子妃何时离开耳畔,祝溪初也不曾知道。
江可芙耳聪目明的,自然听清了那些细语,再见榻上人模样,不觉有些担忧。她似乎已经八个月了,身子看起来也不好,若此时激动起来孩子出了差池,便是月婕妤当真有罪,未出世的胎儿终归无辜。且若此子不保,圣上如何厌弃祝家,孩子也是天家血脉,焉知不会怪罪?
轻轻去拽一拽太子妃衣袖,江可芙侧过去想提醒一二,榻上人却忽然声音粗重的喘息起来。
心头一惊,闻声慌忙回头,却见女子苍白面色变为煞白,毫无生气,牙关紧闭,原是抚在腹上的手紧紧攥着衣料,攥得指节发白,微微躬身,身子微蜷,待要上前问一句,半遮小腹的锦被下,已见了红。
“快去太医院!”
珠帘大卷,药香遮掩不去浓重血腥,祝溪初尚得宠时用的太医钱京,已经提了箱子进去。太子妃似乎未想过会出现此种情况,见了血色便头晕目眩,脚下虚浮,若非江可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便欲倒地,在外间坐着吹了片刻风,面色才有所好转。
江可芙立在一侧,时刻听着里间动静,墨林轩两个小婢女也已经进去侍奉着,不时听见喊“娘娘忍住”,不知这孩子能否保全。强忍着不肯呼痛,也有一两声呻吟从祝溪初口中溢出,落在江可芙耳里,便似感同身受般,也开始觉得身上不自在。
烦躁的不由来回踱步,太子妃见了勉强起身要拉她出去吹风,正到中庭,渐渐远离了那凌迟她们耳朵般的声音,一个人影忽然从蜿蜒向宫门的竹丛中而来,不及江可芙反应,太子妃就已经疾步迎上。
“文则!”
李隐病中,钟氏有心放宫权与太子妃,各宫虽也关注着墨林轩动向,听闻孩子恐不保,也无人要凑热闹,毕竟祝家如今,那孩子倒不如不保。是以最后过来查看的,还是代李隐处理一切事宜的东宫。
太子李盛。
本还在殿里批阅奏折,挑出一些不便自己一人裁决的,需问问李隐意思,宫人慌张而来,说墨林轩祝婕妤动了胎气,太医院已经派了人去,太子妃也在那处,情况似乎都不大好。
思及情形,太子妃在墨林轩,看来凤栖宫便是不会去管,各宫未有动作,金龙殿也悄无声息,便明白这事落在自己肩上,不能放任,便命人先去通知各宫,将选出的奏折送往金龙殿,带了随从匆匆而来。
此时,在中庭看妻子脸色煞白,见了他眸中一亮,疾步迎上,身形有些不稳,若非还有旁人,恐要扑进他怀里,便知情形不乐观,吓着了她。
微微皱眉,李盛扶了太子妃一把,转头先回应了江可芙的招呼,拉起妻子一只手,想示意她安心,却握住了一片冰凉。
“她流了很多血。”
女子抬眸,面上虽还是镇定,眸中一闪的惊慌却骗不过枕边人。
“嗯,钱太医不是已进去了么?你且放宽心。”
温声安慰,李盛猜到该是与祝溪初说了祝家行刺一事,此番忽然就动了胎气,应也是受了刺激,本该告诫一番,但太子妃面色不好,掌心冰凉,恐是见血就犯晕的毛病犯了,为个戴罪之人与许不能出世的皇弟皇妹,李盛也不忍苛责。
女子半卧于床榻间,一袭素衣,未施粉黛,眉眼间带着愁绪,却又不似怨妇那般戚哀,眼下淡淡的乌青,比初见略显消瘦的面庞,反倒更添几分说不清的风情。抬眼间瞧见二人,一抹惊讶在眸子里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