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李辞出宫,太子夫妇说送他一路。其实此事于他们是喜,不日江可芙就能出狱。但李沐凝生死垂危,且今日一事,仍不明朗,使人内心深处不安。
“这也是他们替我挡了一刀,京横…细究起来到底沈家也有过错。只盼父皇事后不要疑心什么。终归都已走了,莫要迁怒死人。”
“皇嫂多虑了。”
“过些时日你归家去他坟前看看吧。”
“是该去了。书信真假不辨,但我信他们必是相熟的。也不知晓是何时,左右不过三载,却有人能如此牵念,便是沈家,除他生母,也不过如此。京横是好孩子,比沈映成器多了,大概真是过慧易夭,情深不寿……”
沈纵是庶子,沈家虽就两个男儿,沈妙书平素与他也不算很亲近。且自幼体弱不便出门,打发时间的就是书。以致这孩子身上总有些长于年纪很多的东西。待他们虽恭谨有礼,骨子里却是清冷疏离。只今日一番,大概因着对李沐凝的怜惜,她对沈纵一生也忽生以往不曾有的哀叹。
“便无书信所言,想想平日里沐凝的小病小灾,刘贵妃也是狠心之人,无从诉说,大概还是要欣慰有这样一人,给她个寄托。”
“所以说句荒唐话,那夜之后作废的亲事,于她兴许才是喜事吧。甚至无关风月,是寄托也是习惯,有个人已经立在她心里了,再自作主张替她寻一个,才是伤她。”
长叹一声,沈妙书想起前年归家时沈纵病重不能在厅堂迎她,去偏院见他时,少年正披着大氅坐在廊子底下出神的看一串铜铃……
其实,他便尚在,那两串铃儿,也是悬不在一个檐下的吧。倒不如这样,让那个姑娘留一丝残忍的慰籍——他们无法相守,只是京横无福罢了。
第八十八章
本就万事俱备,李沐凝的事也算一场东风,虽不知圣上心中到底如何想,但如今到底是太子胜了齐王。刺客的事仍无头绪,私情一案也模糊不清,但李哲已失了圣心,刑部有常迁那事,便存疑江可芙一个朝臣贵女皇室家眷也不能再关。尽管外面的风声不算好,却阻止不了在刑部大牢关了将近十日,江可芙要堂堂正正走出来了。
八月二十一,早朝后。
常迁因侵地案革职在家,李辞也终等来一道旨,下朝不及回府换朝服,直接从宫里借了匹马就风风火火的到刑部接人去了。自中秋后就忙着不曾再见过,虽打点过狱中,担心却仍难免,谁料才至大牢道口,就听见里面热闹得很。
刑部接连走了三个管事,这些日松散得紧,顶常迁缺的又是个惯会和稀泥的主儿很是怕事,江可芙听到点风声知道不日就该结案了,这几日过得极其滋润,正盘腿坐在监牢外面跟三个狱卒,推牌九…
“奇了,什么运气…”
“承让承让。这钱小的们单算,哪儿敢收王妃的呢。”
“话不能这么讲。还承蒙几位这些日关照呢。全当是请几位的酒钱啦,我也快出去了,这点儿钱还是出得起。且都上桌一起玩了,还论什么尊卑,就是算钱才有趣儿,四人坐一起,哪儿有单排我在外面的道理呀。”
腕上锁链已开,还举着不知谁给买来的半条鸭腿,江可芙穿得灰扑扑的长发像男子似的束起来。这几日不曾认真梳洗过大概也不在意,灯火与天光交错间,那肆意笑容竟让人觉得比她锦衣华服时还动人鲜活。一时心头涌上些不明的情绪,李辞没有出声,倒是江可芙感应到有人般,回头见是他,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
“欸,你来了!我今日就能出去了么?倒比我想得早。带钱了么?一两二钱就够。”
仿佛不是身处牢狱。
李辞也笑起来。
身后东流已掏了钱袋子如数给那狱卒。值岗被上头人抓个正着,三人好不尴尬惶恐,慌得跪地不知是先谢罪还是先谢恩,江可芙一见似乎严重,赶紧跟李辞轻声解释起来。
“没打多久,我拽着非要打的,就别公事公办了吧。”
“你这当我成什么了。真公事公办,我给你打点算不算贿赂,我得把自己也审一审吧。”
悄声回一句,江可芙闻此暗暗给他比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