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
“皇嫂可是来送吃食的么?”
“是…是啊。殿下这几日太过操劳了,今日又没有用早膳。”
转瞬即逝的微笑,然后又是那副忧心忡忡的神色。原也是的,承王一直是皇家的镶边人物,默默无闻谁会想到有这么大的野心要谋权篡位呢?承王妃看着便是很本分的氏族女子,对此,定是担惊受怕的。
无声地叹了口气,江可芙目送苏棠焦急地走向金龙殿。
万卷楼中。
李琢小小的身影踩在脚凳上正在费力地够他想看的书,余光看过去,孩童并未向他人求助,江可芙便也没有上前。目光转向坐在对面的李沐凝,少女苍白的面色好像下一刻就会晕倒。
江可芙其实已经有近一月没有见到她了,在那场屠戮之后她便好像被抽去了生命里一切象征着鲜活的东西,在玉泽宫里发了数日的低烧,所有想见她的人都被拦了回去。弱不胜衣是真的,看着李沐凝肩上那件与外面春意格格不入的厚重披风,好像马上就会把少女瘦弱的肩膀压垮。
“你现在的身子还是不要总出来,在自己宫里或御花园晒晒太阳就好了,这藏书的地方又不见光,搞不好还有书上尘,你看,又咳了。”
李沐凝只有在咳嗽时面上会泛起几丝生动些的红,但就像是饮鸩止渴,短暂的生气之后她的脸色会更苍白,更吓人。
江可芙很早就不生她的气了,理智告诉自己李沐凝隐瞒了重要的东西一度成了造成如今局面的推手,但情感告诉自己这个与自己同岁的小妹妹,经历过他们无法想象的折磨。而李沐凝这次主动约她相见,就仿佛故意在她的情感上舞蹈,对着一个面无血色的病弱少女,她说不出重话。
“不咳咳咳…不碍事…这几日时好时坏的,如今能出来算很好了,这副破壳子,也撑不了多久,趁着还能走动,我想多见见人。”
她就像故意的在惹起人的心疼,江可芙也宁愿她是故意的就好了,才要制止她说那样的话,李沐凝轻轻地笑起来,目光投向不远处透进一扇日光的窗,神色柔和仿佛在穿过它们追忆欢欣之事。
“而且,皇嫂你不知道的,我和沈家哥哥就是在这里认识的。也或许你知道,我近来记性也开始不好了,说过什么话,我都记不清了。但我记得那晚,我记得很清楚。”李沐凝收回目光,直直地对上江可芙,“我说了那样的话。皇嫂,对不起…”
江可芙说不清那是怎样的目光,该那样形容么?一个在弥补遗憾的将要枯竭的生命。
“沐凝,别说了。”
“对啊,不太好,我不说了,就好像在把皇嫂架起来成全我的私心一样,不好,不好。那继续说万卷楼吧?好不好?当时我就是在这个位置看到他的,一样的早春,倒春寒,他穿着很厚的大氅,我躲进来就看见他坐在这里。我不想打扰他的,但真的没有地方去,而且即使这样,客姑姑还是会找上来把我拉回宫里喝药。我缩在那边的架子后,做好又一次躲不掉的准备了,他忽然看过来,冲我掀开了大氅示意我躲过去。皇嫂,就是那个时候,那片日光真殷切,知道此时该转过窗子映上他的脸,让我觉得我看到了来救我的神仙。”
苍白面孔上因美好回忆熠熠起来的神采都会让江可芙担忧是身体将要支撑不住的回光返照,但李沐凝并不在意她忧虑揪心的目光,依旧说着那些旧事。
“这个书案也可以遮蔽一二,他的大氅又很大,我真的被他藏得很好。即使知道只是短暂的逃离我也很开心。皇嫂是不是问过我和客姑姑的仇怨?怎么会没有呢?我这么懦弱的人,不能对母妃出手,也只有对她的帮凶报复了。尤其那个疯妇,皇兄登基后居然变本加厉,不过慈宁宫一个老奴,居然仗着母妃的势力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想要指教我的行事,甚至打着光耀门楣的算盘打到我身上。只是淹死而已,我已经很给她一个体面了。”
“算了,又提她做什么,我还是想说说沈家哥哥,皇嫂你会嫌我烦么?我想找个人说说话,但好像只有你了。我不想,没人记得他,没人记得我。没人记得,这里有过我们。”
“不会忘的,你说与我听了,我就不会忘。沐凝,我很早前就该记得你们,你没有出过宫吧?那清音寺姻缘树的签就是小沈公子系上的了。他们都说那签很灵,所以,不会忘。”
殿前的石阶上站了一个抱着食盒的华服女子,看见江可芙面上难掩担忧地冲她点了点头作为招呼,认出这是李纪的王妃苏棠,莫名的对她却不算反感。江可芙笑了笑,唤了声“皇嫂”,却惹得对面有些受宠若金地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