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帝抬手打断赵恒的话,道:“老四,你的心性朕知道,朕在的时候,你宁可去死,也不会造反,可若朕不在了呢?”
并不给赵恒开口的机会:“若继位的兄弟,即使你忠心耿耿也容不下你呢?
“若他不止想让你一个人死,而是想让你定国公府数百人,全部人头落地呢?
“若是他不惜害死千万边关将士,只为杀你一人呢?
“赵恒,你反,还是不反?”
赵恒看着雍帝,眼中闪过痛苦之色。
“不要觉得,这些不可能发生。赵恒,你是朕的嫡子,你手握兵权,你立下赫赫战功!边关数十万将士唯你之命是从,天下百姓对你万般敬仰,你身边,还有一个无所不知的安然……
“赵恒,若你不是朕的儿子,朕现在已经杀了你了!”
“父皇既早知今日,”赵恒怒道:“当初为何把我送到定国公府?为何让我苦学武功兵法?为何让我执掌兵权?为何让我出征塞外?!”
雍帝默然许久,缓缓道:“你若不想当太子……太医说,朕还可以活二十年。二十年之后,朕驾鹤东去,你也该儿女成群了,朕在皇陵附近给你寻一块封地,你到时候就辞了差事,在那里教养儿女,闲了便去跟朕聊聊天。”
“这才是父皇给我安排好的路对吗?”赵恒道:“从嫡皇子,到国公,然后为大雍稳定江山、血战沙场之后,剥去身上的一切,去看守皇陵以苟且偷生?”
雍帝不语。
赵恒嗤笑一声,道:“那阿然呢?”
雍帝低头喝茶,淡淡道:“我活一日,他便活一日。”
赵恒自嘲一笑。
一个是出身尊贵、手握兵权、战功赫赫的皇子,一个是雍帝从小精心培养的太子,在皇帝百年之后,想要相安无事几乎是不可能的,若不想祸起萧墙,只能“牺牲”一个。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雍帝心中,准备“牺牲”的那个,或许在雍帝心里,他一直都姓刘,而不是姓赵……
他至此才明白,安然为何要在诗会之上大出风头,为何忽然说要出去走走,做点事情。
他在增加自己的分量,以间接增加他赵恒的分量。
若他没有遇见安然,在数十年征战之后,被雍帝随意找个理由剥夺身份,卸去军权,他也只会痛苦于被父亲误解、被兄弟猜疑;等雍帝百年之后,他捧着遗诏看守皇陵的时候,更只会遗憾于,雍帝到死都不相信他的忠心……却不知道,这一切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是雍帝选择抛弃他之后,给他留下的一条退路,一条活路。
只是如今多了一个安然,只要安然活着,他便是去守皇陵,新君也放心不下,所以雍帝若还想用这条“退路”,必要先杀安然。
“我活一日,他便活一日”的另一重意思,就是我死,他便死,他死,你才能活。
只是安然一纸诉状,洋洋千言,令雍帝不忍杀;写出千古绝唱,名满天下,令雍帝不敢杀;令大雍五谷丰登、人无饥馁的承诺,更令雍帝不舍杀。
加之太子最近受安允儿连累,声望大跌,雍帝心中的天平渐渐向他赵恒倾斜。
直至太子自请退位,雍帝才终于下定决心。
“好,我……”
赵恒话刚出口,便被安然打断,道:“国公大人遵从自己的心意就好,不必理会我。我几次险死还生,身体早就破败不堪,哪里活的了二十年那么久?”
赵恒看了他一眼,转向雍帝,道:“父皇,这个太子……我做!”
雍帝扬眉,正要说话,就见安然“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从石凳上软软跌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
赵恒忙抢上前扶住,想也不想从怀里取出玉瓶,将里面的灵乳灌进安然嘴里。
雍帝蹲下来,按住安然的腕脉。
安然再咳出几口鲜血,才慢慢睁开眼睛,骂道:“贼老天!”
明明他只做没说,居然也遭到反噬,而且比上次厉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