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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有这样必不可辜必不可负的一件东西,他怎能轻言生死?

抬头,天穹虽烈,终是还有些浮云,权且能抵御炎炽。

看来要推翻之前的盘算了,大获全胜,自然万事大吉,如今既然一败涂地,那么就只能孤注一掷!

于是乎,他嘿嘿嘿干涩三笑,自解窘态,踱步过去拔出虚鸿,收剑入鞘,擎过天灵对着火辣辣的日头违心扯淡:“闷上心来瞌睡多,近日实在辍得厉害,剑刃上疏于熟稔,哈哈,荒废了荒废了,哈哈哈哈!”

台下大多数旁观者皆在天花乱坠拍着白月薰宫的马屁,风水轮流转,适才比试前在他面下的那套阿谀奉承此刻已尽数搬到了对面,着实唏嘘。

换言之,眼下他已沦为过气剑客,被晾在了一边,无一人上前搭讪,这句敷衍也没人来敷衍了。

他并不尴尬,调整好心态,精神抖擞泰然自若的下了台。自顾自走到一株梧桐树下,坐与岩墩旁,解下腰间酒囊,仰头猛灌,时而砸吧着嘴,时而目光游移在西首的一群分花拂柳中,心潮起伏。

一刻钟后,那群分花拂柳里走出一女,三言两语遣散了在场的旁观诸人,就在即墨飒风斟酌如何开口才能顺理成章逗留时,身穿绛紫罗裳的姑娘娉婷而至,径直踱到他面前,裣衽揖礼:“我家宫主有请,烦劳即墨公子移驾叙话。”

即墨飒风双眼眯起,蜻蜓点水打量她一回,做出为难之色:“适才拜睹贵宫之主风采,鄙人无地钦佩,原想择日再行叨扰。宫主相请,本是求之不得,但在下尚有要事缠身,只怕无法应邀。”输人不输阵,尽管心中此刻恨不得生双羽翅飞到那女人身畔,但总要委婉一番,以退为进。

果不其然,小丫头给他这么无所顾忌的一望一拒,首先是脸颊红了一红,娇羞过后,便是与他如出一辙的为难,朝西首自家宫主微觑一眼,大着胆子嗫嚅:“宫主坦言小叙片刻,想来不必耽误太长时辰,还望公子勿需推辞。”

第3章 第二章岂非无故

即墨飒风亦朝那抹掩入莲轿的青衣惊鸿深一深一瞟,听到片刻二字,心头忍不住咯噔一声,略有失望,猜不透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嗬。神秘的女人,有趣的女人。

“盛情难却,在下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怀着居心叵测,尾随小丫头袖寐身后,去面见那位活在传闻中、传奇中、以及传说中的白月薰宫之主。

之前的那场对决,她至始至终都与他以背相对,从未显露真实面目,甚至没正儿八经觑他一眼。这于他而言,同样是挥之不去的屈辱,他非睚眦必报之辈,亦非海纳百川之辈,这种基本原则性尊重与否的仇,非记不可。

不过,令他纳闷的是,对方那句“小叙片刻”深藏不露。

他悻悻然兼默默然走将过去,抱拳鞠躬违心几句寒暄:“宫主神功盖世,小可五体投地。听闻宫主有言相咨,特聆赐教。”

虽说是个大男人,但身为手下败将,面对强者,心下难免忐忑。他正不着边际偷窥那女人慢慢转身、内心琢磨着该拿捏出一副怎样的表情来应景时,脑门上突然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拳,天旋地转后,成功的不省人事。

因专注于那抹青衣之前的面容,心不在焉,这一着偷袭又是毫无预兆的突如其来,以他数十年勤修苦练之功,竟没能避开,顺理成章的上了当。

之前他由衷称赞对方是一名有趣兼神秘的女人,经此一道,他必须在这样的基础下锦上添花一把——无耻的女人!

若就此晕厥,难免不甘,他捂着脑门强行保持一丝清明。意识消散前,终于迷迷糊糊看见那抹水绿之后的脸,那是一张集万千冷淡于一体的脸,像纷飞雪霏。

天晓得过去了多少须臾,他在正常的头痛欲裂中姗姗苏醒。

这是常识,但凡遭受偷袭而陷入昏迷,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头痛,他并不惊慌。一般遭际若斯,背后还有另一桩定律,那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在这不知福为何物的福泽降临之前,他有两门任务需要理清。首先是身在何方,然后探明始作俑者意欲何为。

还没开始打量这间屋子的陈设格局,大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他在这声吱嘎歇毕之前重新眼疾手快的卧了下去,拉过被褥覆上颈下,呼噜粗息信手拈来。

脚步哒哒踱到榻边,巡视了一圈,许是他佯得实在太过传神,亦或是来人心思不够细腻,一切天衣无缝。没看出什么破绽,那人三叉两步原道折回。

听声辨位,感觉对方离得远了,即墨飒风悄悄睁开一条眼罅,缝隙中只看见一抹背影,依稀便是之前敲晕他的小丫头袖寐。

只因有这样必不可辜必不可负的一件东西,他怎能轻言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