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他自然有我的理由。”林雾柔媚的声音不疾不徐:“鹫翼,你去笼婵殿催促一下,让他快些过来。”即将斩获未婚妻的喜讯,竟如此磨磨蹭蹭,她有些怀疑即墨飒风是否在乎碾廑的死活。但只片刻,她就摈斥这项疑惑。是否在乎,她不是一窥即明吗?经历过情爱之书,自然明白情爱之谛。真真假假,分辨得很确实。
鹫翼应声告辞,待半柱香后再回来,肩头上黑压压的抗了一人,一个不省人事,湿漉漉醉醺醺的酒鬼。
林雾呆了片刻。
鹫翼像丢卸破包烂袱般将肩膀上的累赘往殿底一扔,恭敬禀报:“宫主,奴婢适才去笼婵殿,即墨公子并不在殿中,却因酗酒跌入了后苑鱼塘,幸亏池水不深,但身子浮肿,大概泡了有些时辰,酒意兀自未苏。”
待回过神来,林雾跃下王座,踱到趟在玉砖上如烂泥一般稀里糊涂的人身旁,运起半成内力踢了一脚。
虽说只半成,但以她此时此刻的内功修为,亦非同小可,这一脚踢下去,不偏不倚正好对准即墨飒风后背脊梁骨上大椎,灵台,中枢三穴。她力道用得恰到好处,只施锥痛刺激神海,于体无伤。
蹂趴趴软绵绵的人“啊哟”一声痛呼,正眼,捂着脑门与后背爬了起来,脚步未稳,先开始骂骂咧咧:“扰人清梦,缺德哉乎;大清早的扰人休眠,不可饶恕!”
“呵呵。”林雾朝窗外一望,托腮支颐,吐了开场白:“嗯,原才日上三竿,果然是一大清早,早得很呐。”
正痛苦万分揉着脑袋的人愣了一愣,再接再愣,然后偏头去瞟窗外,发现自己的这个大清早委实忒晚了些,脑袋里由醉酒带来的痛意也大有缓解。
“既无纳酒之量,何必大酗特酗。本宫记得,这桩事我好像也曾特意提点过你。”林雾面不改色心不跳,边转身回座边有一搭没一搭。
她的这句勉强算是重点的揶揄并未能挑起室内半分调侃味道,下首反而安静。她微有诧异,还没入座便又回过头去,只见即墨飒风一脸惨淡,像被洗劫也似。
额,这算哪门子情况?她还什么都没说,就哀莫大于心死了?
沉默导致气氛不太和谐,林雾觉得有必要调节一下。一清嗓子,继续挖苦:“你若当真想不开,要轻生何其容易?拣这么一方浅池,如何溺得死人?不若本宫替你另挑两方?”
这两句奚弄仍未起到理想效应,鹫翼在旁抿嘴嗤笑,即墨飒风却听而不闻,一本正经道:“宫主昨日有言,今早弄幽殿一行,必悉数告知真相,就请示下罢。”
“你一而再再而三犯我宫中忌讳,还想从我这里挖掘讯息,只怕有些艰巨。”这下换林雾吊胃口了,斜睨他,毒舌一笑:“原本本宫打算将整桩实情尽倾于你,但眼下你这些所作所为严重影响了本宫多管闲事的兴致,你便需替本宫效一效力,跑一跑腿,好生表现一番,挽回本宫丢失的好情绪,方才施教。”
即墨飒风胳膊一抱,揉着太阳穴:“这怕才是宫主大人煞费苦心擒我来的目的吧,怎地过了这许多时日方才提及?”
他一语成谶,林雾面色陡垮:“直言贾祸,言多必失,你还是不要自作聪明为妙。”
“遵命,小可不再多言便是,那就请宫主吩咐。”换在平素,他口头应承,心头必定腹诽两句。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表现得十分真挚,只因碾廑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总算切入主题,林雾收敛嘲谑,将座上画轴随手扔了给他,肃然道:“你需立即提笔起书,传下诏令,命你手下广大门徒替我寻觅这画中之人。大琰圣海乃江湖正派武林众所追捧的中流砥柱,号召力与影响力皆无出其右,且底下上千分舵,数万门众,要找个人想必仅是举手之劳,这并不为难罢。”白月薰宫人脉有限,对于大海捞针这桩事,还是无能为力。弁急迫切了这么多年,依然茫无头绪,只得依赖旁人臂助,但江湖派别宗教虽不计其数,但真正有效率的,还属权威巨擘较为靠谱。
其实,像如今这样杳无音迅方是最好的音迅。这些年上天入地的寻觅,一直劳而无功,她甚至不确定画中人是否还活着,可即便恐惧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噩耗,亦固执的寻找。她渴望结果,同时也抗拒结果,她害怕得到的结果不是想要的结果,亦畏惧漫长的时光里毫无结果,矛盾又复杂。如果最后的结果没那么希冀,她会绝望,可若继续长年累月没结果,会使人癫狂。
即墨飒风没作回应,摊开画纸,但见宣纸上惟妙惟肖跃然一人,麻衣粗布,墨发瀑肩,正挥舞腾鞭似与人交战。画上面积有限,没能绘出他对阵何人,但画中人身姿矫捷,额前青丝掩面,只露出半张侧颜,可仅是半面眉眼,已异常飘逸俊美,而扬鞭抬臂之间,即墨飒风却看不明他所使招数隶属何门何派,亦揣不出接下来又将如何变招取式。
“不杀他自然有我的理由。”林雾柔媚的声音不疾不徐:“鹫翼,你去笼婵殿催促一下,让他快些过来。”即将斩获未婚妻的喜讯,竟如此磨磨蹭蹭,她有些怀疑即墨飒风是否在乎碾廑的死活。但只片刻,她就摈斥这项疑惑。是否在乎,她不是一窥即明吗?经历过情爱之书,自然明白情爱之谛。真真假假,分辨得很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