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廑更加瑟瑟发抖了,但战栗之余,最为严重的是叫苦不迭,以及对这个黑衣刺客的咬牙切齿。
她感觉身上的外裳被一只手干净利落的褪了下来,凉风飕飕而袭。
正常闺阁千金,或是寻常黎民少女,只要是个遵循传统道德的女人,身临此境,一般都会在委屈之余咬舌自尽,碾廑正在犹豫着是否要效仿先贤时,黑衣刺客的手忽的停了。
背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声音过后,一套黑不溜秋的夜行衣不由自主的批在了她身上,跟着脸上被罩了一张黑幕,应是对方从自身脸上所除。
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她的裙裳被游乾拾了起来,大概是在往自己身上套。但捯饬半晌,身后动静不断,却没个停歇。
啪啪两响,受封的穴位骤解,闪着银茫的刀刃再度搁上她脖颈,跟着嘴巴被一只手捏住,身不由己的张开,一粒药丸被塞了进去,黑衣人尴尬的恐吓很是窘迫:“这是独门剧毒,除了我手中解药,天下再无他法可治。若要活命,便唯我之令是从!”
碾廑心头呼爹喊娘了片刻,哆哆嗦嗦转过身来,刚强迫自己隐忍低着头喃了句:“大侠有何吩咐……?”抬头时下面的话便戛然而止。
只见黑衣刺客脸上脂粉抹得五花八门,跳梁小丑的风格十分浓厚,身上披着她的妃红霓裳锦赭裙,但貌似……穿反了。
碾廑忍俊不禁,以袖捂唇,笑意憋得忒也辛苦。
外头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即墨暹高亢的叫嚷震耳欲聋。
“更衣上妆!”黑衣刺客无视她的嘲笑,五颜六色的妆容颇显急切,冷冰冰的吐了一句。
碾廑已明他此举意在掩人耳目,混淆视听,以乔装之法谋求脱身。但既然要利用这些东西瞒天过海,说明外头那帮人已见过其貌,如此一来,便务必浓妆艳抹,彻底掩盖他本来面目,却又不能太过突兀,否则引人注目,难免露出破绽。
“你只有十息时间,若效果不佳,哼哼!”游乾语中凛寒,惶急更甚。
化个妆扮个相,原属少女最为擅长的拿手好戏。碾廑撸起袖子,瞅了瞅周遭目不暇接包装脂粉的钿盒,开开始大展身手。
一番七手八脚改头换面后,碾廑仔细打量眼前经改头换面后容貌堪称塞西施的刺客,在心头暗称自己手艺一绝,粗略一算,才过去五息,她从旁边的梳妆台上搬了一面镜子在他面前,由衷一赞:“稍后你甩开他们,便去怡红院应聘,我担保你轻而易举拿下头牌花魁。唔,虽说身材忒过壮硕嵬巍了些,但前途不可限量。”
她调侃时笑语嫣然,下一息这明媚的笑容便僵在了嘴边。
“你就穿这身衣裳,出去径直向东,引开那些家伙。若胆敢吐露我的所在,解药休想!”
碾廑怀揣着鄙夷愤懑推门开道,暴露在即墨暹等追兵之前。当时,她丝毫不曾预料,自己后来的下半辈子,都将为游乾而活,所以心头的鄙夷愤懑十分给力。
即墨暹一帮人为她身上黑衣淄罩所惑,纷纷叫嚣着穷追不舍,真正的目标已逍遥法外。
她施展家传轻功,借助周遭天时地利,鳞次栉比的高墙厚墉进行逃亡。衣裳的转换,代表着身份也一同转换,她瞥眼见游乾穿着自己那身霓裳锦赭裙,风动羽裾,深恐她变卦扯下面幕,还从兜里取出一只药瓶子示意威胁。
碾廑知道,那里面装着解药,可治被他强行喂食的无名之毒。
这便是她与游乾的缘起初见,萍水邂逅,惊心动魄。最铭刻的记忆便是游乾男扮女装,穿得不伦不类,举擎瓷瓶顶着妆容在香粉铺的窗棂前蹙眉,那一脸的威逼与恫吓。
游乾想到当日自己男扮女装那身形容,登时笑容可掬。碾廑脸上佯嗔,戏谑于他:“杀人如麻的刺客有朝一日竟也想出这样的馊主意,这就叫狗急跳墙。”
即墨飒风忍耐心头堵闷,有心打断他俩在自己面前秀恩爱。听碾廑如数家珍的阐述过往,想了一遍,貌似当年二弟即墨暹确实与他粗略陈述此节,只晓得黑衣刺客携带帮凶,是个女人,之后的发展却没细说,于是问道:“那后来呢?你是否给即墨暹一行人擒了?”
碾廑从游乾身上收回目光,点头应声:“我功力有限,他们人多势众,自是逃不掉。”
当晚,一人风驰电掣的奔一群人追风逐月的赶,直绕出天鲁城外两里的五针松林。碾廑忽然想到自己与那黑衣人情急生惶,并未来得及约个时间地点以供碰头,即便是安全摆脱追兵,又去哪里寻找那黑衣人伸讨解药?他总不会傻兮兮的在香粉铺子等她折返,肯定趁即墨暹一行人离去时便逃之夭夭了。
碾廑更加瑟瑟发抖了,但战栗之余,最为严重的是叫苦不迭,以及对这个黑衣刺客的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