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是以自身为鼎养蛊豢毒之理,体内积蓄的毒素若无蛇种相续,用一分便少一分。林雾体内那异物委实古怪,即便是如此厉害的君黑曼盱榊,也无法将其逼出,只能以毒功相磨,如他瓦砾攻玉、砂岩开锋那般,将其体积越挫越小,最终耗竭荡然无存。但这物事忒过顽强,案牍劳形三日之功,竟也只磨去一毫,便将子言暖体内毒质耗得干干净净,无法,他只得双管齐下,白日替林雾祛异,晚间便没日没夜的跳入蛇窟进修。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旧魇似梦
七幽玲珑饲养的蛇种非同凡响,是专为灭陨经量身培育,其性其毒皆通灵,虽喜搦人躯,却不至人死命,但无数只毒虫在身体里肆意妄为,撕咬脏腑,等于透支生命,其中的痛苦更不言而喻。古有妲己施发虿盆之刑,其残酷之处也不过如此。而每修炼一回,躯体便损毁一分,寻常人练之一轮返璞归真便点到即止,七幽玲珑当年也止步在此。但子言暖修到此境,却仍无法消弭林雾之苦,只得咬牙坚持。
他其实并非愚不可及的傻子,只是单纯,鲜少下山,未涉人间尘俗,不谙人情世故。一个人于高处不胜寒之地形单影只,他也觉得枯燥,想给自己找些赏心乐事,但第一次下山时遭盗匪拦路打劫,唱着那此山是我开等一套陈词滥调,要他交出身上钱财方可走人,他身无分文,何来钱财?盗匪便凶神恶煞的挥刀砍人。又一次,他空腹路过面摊,闻香起饥不,拿着捡到的一枚铜钱要靠过去点菜,老板一见他衣衫褴褛,如乞丐一般,立即不耐烦的将他轰了开去,态度十分恶劣。他觉得世人蛮横至斯,势利至斯,并且他也厌烦喧嚣,不如自己一人孤守空闺来得清闲安逸。
他行走过个把月江湖,见到的人行为举止大同小异,都嫌贫爱富。没钱的人想方设法的挣钱,有钱人想方设法赚更多的钱,即便是大富大贵,也不择手段的捞不义之财;为了赚钱,丈夫连最亲近的妻儿也能算计构陷。彼时他懵懵懂懂,对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的常识尚不明确,只觉天下人均乃一丘之貉,不存在何为推心置腹,不值得交往,也没有办法沟通交往。
后来他明白了其中道理,醒悟自己与这喧嚣的人间不是一个世界之人,所以无法融入旁人的世界。他一个人独处久了,习惯成自然,虽然厌烦十年如一朝的枯燥日子,但比起外界的纷纷扰扰,骨子里却更倾向于千篇一律的单调日子。
可没有人能做到一个人一辈子孤独终老,人生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也没有人愿意一个人一辈子孤独终老。
他想,不喜人多,也不喜人少,那就成双成对两个人,一生一世刚刚好。
想要挽留林雾在神仙路过一辈子,他只需要将魂鸣无风魄冥无踪收好,不让林雾修习即可。她无法下山,总不会想不开,跳崖摔个死无全尸。
但他希望林雾开心一点,脸上笑容多一点,还是更尊重她一点。
可他一意孤行的后果,是林雾的不辞而别。
林雾无法修习内功,遂暂时弃了灭陨经,一边接受治疗一边研习魂鸣无风魄冥无踪,轻功修行起来比真气内息可容易得多,日日攀涯越险、窜高腾伆,一载年月,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略有小赟。
其实七幽玲珑留下的典籍每一门都艰难奥妙,晦涩无比,她不知自己修行起来怎会如此迅速,但想时来运转,许是上天垂怜,又许是子言暖这位恩师教导有方。
山上有两茅屋,一供居住,另一间便是豢养毒蛇之用。子言暖常有交代,不让她靠近半步,她喜极之下,迫不及待要告诉他这条喜讯,便推门闯了进去。
这一闯,她看见全身血淋淋躺在蛇群中的阿暖,呈濒死之状,整副身躯满目疮痍,尽是脓血毒液、遍体鳞伤。从前阿暖给她治疗,并未详告具体法门,她将他拖出屋子安置妥当并确保无恙后,找来灭陨经,翻到最后一篇,知道阿暖在透支生命以全己愿。她也并非榆木疙瘩,男人尽心竭力对你好,若非至亲,便是挚爱,定是生了非一般情愫,她当然怦然心动,跌宕坎坷这么多年,谁待她这么好过?但不忍见他再行自戕,若留下,只会有害无益,三思权衡,终于恋恋不舍的从万丈高涯跃了下去。
她到并非想不开,只是暗忖功力已具相当造诣,自信无碍,但落地时还是重蹈阿暖前两遭的覆辙,力道用崴,双踝脱臼,同样承蒙猎户邂逅相助,养了月余,方才痊愈。
魂鸣无风魄冥无踪虽以轻功见长,但十八般兵器武艺均有刊载,林雾笼统涉猎,身手堪比一流。腿伤康复,第一时间赶去曦遒之巅。她在教中受尽屈辱,眼下学艺有成、今非昔比,自要将之悉数洗濯。何况武林极重名分与为人子弟的品行道德,曦遒之巅有规,门徒不得修习别派武学,否则黜名逐出教门。她既已犯规,便不能再以曦遒之巅中人自居,决定与其一刀两断。
不过这是以自身为鼎养蛊豢毒之理,体内积蓄的毒素若无蛇种相续,用一分便少一分。林雾体内那异物委实古怪,即便是如此厉害的君黑曼盱榊,也无法将其逼出,只能以毒功相磨,如他瓦砾攻玉、砂岩开锋那般,将其体积越挫越小,最终耗竭荡然无存。但这物事忒过顽强,案牍劳形三日之功,竟也只磨去一毫,便将子言暖体内毒质耗得干干净净,无法,他只得双管齐下,白日替林雾祛异,晚间便没日没夜的跳入蛇窟进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