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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暖容颜本俊,鬓目丹凤,温润若瑷,五官中透出三分妖冶三分邪魅三分幽怨一分刚毅,以及眉目间浓蕴彻透的抑郁,让他看起来冷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那不过是他孤独久了,长年累月面无表情,习惯成自然,积下来的气质罢了。他不喜喧嚣,只是偏爱僻静,总喜独处,性子所向,并非冷漠高傲,他也从未思忖过自己可冷可傲。

即墨飒风哪里见过如此古怪诡异的景象?他面容如如变戏法般神鬼莫测,只瞧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大梦初醒。仔细打量他皮相,果然同无名殿中那些垂挂于壁的丹青如出一辙、别无二致,神采气韵,以及眉间忧郁都一模一样。

浮云蔽日,苍穹已成灰败之色,汹涌磅礴的大雨倾泻而下,九天之上光明全无。

“原来你便是白月薰宫之主,那雎冉琥珀本是我手中用以增功续气之物,后给芙娥盗了去,在中原又给白月薰宫据为己有。教中一干护法对我颇有不满,原因我功力不能服众,急需此物,便令心腹设法前去夺回。我那心腹同拂穹域王后结党连盟,谁知竟将你请来了,我事先并不知白月薰宫之主就是你。”筠连说出了林雾心中最后一个谜团,和盘托出,见她只是瞪着双目日有所思,并未听进耳去,又道。

“所有的故事到此为止,哥他说他这辈子从未与勾心斗角搭边,唯一一次算计,竟然是他结发之妻。”筠戟颓然屈身王座之上,脸上有歉疚与愧仄:“是我对不起你们,眼下你晓得了来龙去脉,是否要我以命相偿皆随你意。哥他当年,名利虚荣,权柄富庶也享受了这么多年,死而无憾。”

林雾却对他视死如归的遗言听而不闻,眼中狠厉乍现,再也顾不得初衷了,藤鞭一扬一卷,电光火石间,已缠上他脖颈,只需稍微使力一箍,便可要了他性命。

“你是贪生怕死,畏惧我手中兵刃,才杜撰胡诌出这一套说辞,妄想动之以情,让我看在阿暖的情分饶你一命么?那么我告诉你,你失策了。”

林雾控制了力道,藤鞭上的钩刺并未扎破肌肤,但筠戟也给勒得喘息为难,竭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知我从前这番模样……是……是戴了□□,要想确定事实,很容易……”

他一语中的,林雾半信半疑中,手上劲力不禁软了。胳膊伸出,试图去触他皮囊,但只伸到半途,便即止住。

“你在犹豫什么?”筠戟f大概明白,但他还是不解。“听说你这么多年时时刻刻都在找他,其实他一直未曾离开过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只需要看看我是否戴了面具便一目了然。”

林雾絯臂垂眸,他不明白,她此时此刻心有多揪胸臆有多痛。如何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未免忒过愚蠢残忍了。无名监狱中那位人不人鬼不鬼的囚徒,在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摧残之下早已活得不成样子,不是狼狈不是邋遢,是濒死,是生不如死。

她说她忘不了他,时时刻刻无时无刻都思念着他,却给他带来最残忍的痛。她魂牵梦萦牵挂铭记十年的人,也是她咬牙切齿伤害了十年的人。

她是有多蠢,才会盲目至此。攸攸浮生,阕阕寰宇;十年浸寻五千遍,一朝消廋一夕缅,从来近在咫尺间。

许多个更深露重之夜,她会因孤寂而侘傺不眠,夜半下榻,推开厢房的暗枼,进入监狱中,对那名囚徒进行鞭挞折磨。纵使相逢应不识,多么愚蠢多么可笑,多么悲哀凄凉。

如今所有雾霾都烟消云散,大白于眼前,她知道阿暖就在家里,等着自己团聚,她本该喜悦,可为什么心口却犹如堵了一块大岩,憋闷又廱塞?

从前有人说,未知未必是坏,不是所有的谜底答案都尽如人意。很多时候,宁可懵懂也不愿清醒,真相往往比不详更不祥。

乍闻此言,她嗤之以鼻,也不理解,凡事都求个水落石出,只有疑团解惑,一清二白,心头才不会提心吊胆。而如今,她终于明白那种矛盾逡巡的心理,梦寐以求的想要知道那个人情况,却又恐惧那不是自己心之所愿。

或许,她不该来八面地狱这一趟。那样的话,阿暖可能尚且平平安安活在心中,而不是遭受惨绝人寰的荼毒。

筠戟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如果物换星移,他逢临此境的话,会很干脆利索一样。

他只是有大抱负大理想,无法企及这些微不足道的风花雪月、情情爱爱。

林雾没有触及他的脸庞,不需要了。她想,大概用不着多此一举,其实阿暖生平唯一的一次算计破绽百出,处处漏洞,她稍假推敲便能贯穿始终。譬如新婚之夜,他脸上的苦楚与哀怨;譬如他们的新房位于千百丈的绝岭峭壁之上,除非是生出翅膀,否则没有人上得去,他又怎么会被人掳掠而去;譬如那一日,他身处监狱中,透过窗棂望向玉雕时的潸然泪下……

须臾,他双颊异状止歇,皮相焕然一新,同之前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