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那少主便拿桎梏将他囚于牢笼,日日剔他身上血肉来吃,这切肤之痛,那自是苦不堪言了。但诸如此类的不幸遭遇岂止一桩?旁人欺他孤寡伶仃,各项躏辱施加其身,才令他愤世嫉俗至此,却早已万劫不复。
阿颛越听益发无语,忍不住打击他,将自己这十几年以来修行海陨尸烂幽昙裁命术的千辛万苦言简意赅的说了。千蛆跗骨、万豸钻心之苦,又岂是切腹割肉能相提并论?但无语之余,更多则是惺惺相惜,相顾喟然。他二人境遇何其相似?仿佛均是给命运遗弃之人。
由此,即使江意顽固到底,执意不肯拿出秘术,他亦无法弃了他袖手旁观,非竭力相助摆脱困境不可。他不知他而今的恶行是否情有可原,他只知何为同病相怜。故而他虽成功利用亭前洞地形摆脱了千秋高寒的追捕,众所周知却从未见过净穴之术是何形容,更遑论携之而归?他救人之后,未做任何逗留,径直往来路折回。抵达金银山时见半截裙裾挂在灌木树梢,识得正是零虑之物,想是途径此地时无意给荆棘扯落,激动不能自已,巧有金银山弟子下峰,揪来一询,红粉佳人果然近在咫尺,风驰电掣般冲上峰来,二人再度重会。
他内功深湛,百毒不侵,李长轩在漫山遍野的金银枝上施满毒气,常人嗅之毒从鼻入,于内功高深之人却全无效用。其次,这毒虽发作极其迅速,其性却并不如何猛恶,也只是寻常的软筋酥力麻而已,使人乏劲脱力,却不致命。
阿颛在李长轩身上一搜,摸出解药拿给零虑服了,待她体力逐渐恢复,将剩余的分量往金银山诸弟子手里一丢,随即不予理会,仍他们欢天喜地自服自解。零虑微一调息,功力一复,立即龇牙咧嘴去寻李长轩算账,岂料转身一觑,不禁呆了。只见身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李长轩的人影?
她想穷寇莫追,这人跳梁至斯,总有报应不爽那一日,何况是她冤枉在先,他不平不甘在后,按道义而言,这一回无论如何也需放他一马,零虑与金银山素无瓜葛,南宫威海之死只能怪他自个儿愚昧、疏于防范,自有一干门徒弟子设法报仇,眼下当务之急,乃是零怒安危,光明神域是否真如李长轩所说已然一败涂地,委实难以揣测。零虑虽只半信半疑,终究忧心,径直随同阿颛并肩下山,打道回府。
零虑愁眉苦脸,心有所忡,虽与心上人阔别重逢,又出生入死了一回,却面无喜色,如罩严霜,眉目颦蹙于一堆。阿颛有心宽慰,苦于拙口笨唇、不擅言辞,无从慰起。其实他这一趟亭前洞之行虽未取来净穴之术,却斩获颇丰,并拿到相较此术对零虑更为有效受用的灵丹妙药,近乎可说药到病除,但这味良药非同寻常,他也不以为乐,同零虑一般愁肠百结,只是其中原委他虽一心想找人倾诉,却有口难言,更不能同心上人提起只言片语,只得强颜欢笑,酌言安抚:“这一遭去亭前洞,我不虚此行,拿到了替你根除毒质的妙策,再过几日你便可实施抱负,修习上乘武功,圆高手之梦了。届时天下再无一人胆敢小觑于你。”
若放在此前,他这话正中零虑下怀,自是立竿见影、效应颇高,但零虑只道他所说的妙策便是净穴之术,早已在意料之中,并不惊喜,眉目依然难以舒展。阿颛无可奈何,只能陪她喟然长叹,一忧再忧,马不停蹄的往来路回驰,只盼李长轩不过是虚张声势、唬人恫吓而已。
这一趟打道回府也并不顺利,二人纵马又经鄞城荒郊,与卢彦伊晚两人邂逅,看了一场热闹。
他两个显是未婚夫妻,但伊晚来历如何,同姬阴魂的恩怨纠葛却一直不为人知,这场热闹看完,才令真相大白。
其实姬阴魂却是伊晚之母,只是却非亲生,勉强算得上是继母。她父亲伊明川年轻时仗着皮相风流倜傥、拈花惹草,既招惹了她阿娘,同时又与姬阴魂纠缠不清,但到底还是同她阿娘明媒正娶成了亲,姬阴魂情迷心窍,对二人谈情说爱时的那些花言巧语山盟海誓实在念兹不忘,一心逼迫伊明川休妻,八抬大轿迎娶自己,伊明川哪肯妥协?他武功不济,他上一辈却是武林中的好手,那时姬阴魂初出茅庐,武功平庸,给伊家中人乱掌轰出门去,她便从此怀恨在心,事后回去勤修苦练,十七年后终于本领大成,找上门去,一番恶斗,轻而易举便将伊家老小尽数擒住。
她想做伊家儿媳,一时并未赶尽杀绝,铁了心要叫伊明川休妻,他却坚决不允,扬言可纳她为妾,姬阴魂何许人也?高傲如她,怎能甘心,只觉受了生平从所未有的奇耻大辱,一怒之下杀了伊晚之母,伊明川痛失爱妻,悔不当初,却也痛心疾首,拼命要与她同归于尽,不料乱斗中脑门受击,就此失忆。他不省人事之前恳求姬阴魂切勿为难伊晚,否则不共戴天。姬阴魂可不想因一个黄毛丫头与意中人反目成仇,遂留其性命不杀。却不知世间最大的仇恨莫过于杀父之仇以及夺妻之恨,他两个其实早已不共戴天了,再无相守的可能。
于是乎,那少主便拿桎梏将他囚于牢笼,日日剔他身上血肉来吃,这切肤之痛,那自是苦不堪言了。但诸如此类的不幸遭遇岂止一桩?旁人欺他孤寡伶仃,各项躏辱施加其身,才令他愤世嫉俗至此,却早已万劫不复。